二人在镇上的废墟中瞎转悠了片刻,便抄小道来到镇子南面的码头边上。
海水涨潮,已将大部分阶梯淹没了,只有十余级台阶裸露出水面。
浪花不时地拍打着阶梯上那八个石墩子。
中间的两个石墩上,缠绕着手臂般粗大的铁链子,海面上除了漂浮着一些火灰星子外,其他什么也没有。
大胡子望着宽广无垠的大海,自言道:“这连一个木筏子都没有,到哪里找船去,不知龙兄弟他们那边有没有找到船?”
小机灵也被这一望无际的大海给深深震撼了。
他拨弄起手中的佛珠,道:“师父说,这世上很多东西不是从来就有的,它要靠我们一点点去争取,不仅要有愚公移山的精神,还要有点石成金的睿智。”
大胡子愣了片刻,似乎有所顿悟。
他轻抚着小机灵的光头,嘿嘿笑道:“小光光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不相信这偌大的镇子,没有一个造船的地方,就算是没有,修船的地方总该有的吧,走,我们四处找找。”
……
夏宇龙和张仙沿着海边往东北方向而行。
二人走进了一片金黄色的沙滩中,沙滩平坦宽广,踩在上边松软舒适。
放眼望去,大江入海口的北面,有一座跌宕起伏的山脉横亘在眼前。
山脉清秀而刚劲,顺着大江呈东西走向,延绵数十里后便往南面折行。
江水自山脚下穿流而过,南面的山势犹如牛的脊背,高高隆起,延绵数十里后,山势又逐渐变得平缓起来。
在余脉尽头,矗立着五个圆土包子,每个圆土包子有三层楼这么高。
围着每个圆土包子行走,得花上几顿饭的工夫。
每当海风袭来,远远便听见土包子中有虎啸的声音,传说它们是三国时期关羽、张飞、赵云、马超、黄忠五虎上将的陵墓。
五人的英魂化作了一只恶虎,世代守护在土包子中。
三国时期的东海边上,乃吴国孙权属地,五虎上将长年在魏蜀吴三国交界之地征战。
且他们去世的年月不一,死后又怎会合葬在这东海之上,这也只是一个传说罢了。
又有传说它们是太古时期,伏羲氏手下五员大将,金灵子、木神风、水道师、火天门、土星魂的陵墓。
相传在太古浩源年间,天外一颗妖石坠入东土。
妖石化身巨大的八爪妖兽,所到之处大肆杀戮,一时间东土大地上哀鸿遍野、满目疮痍。
伏羲氏领着族人与妖兽大战了半年之久,最终把妖兽赶进了东海。
他的五员大将也战死在了东海边上,后来那妖兽在东海中被嗜血龙珠吸尽妖灵之气,变成了章鱼
由于此事太过久远,后人也无从考证了。
但这五个圆土包子,却也存在灵邪之处,镇上有哪家小孩夜哭不止,或是怪病不愈的,家中父母诚心对着五个圆土包子跪拜半日,小孩的哭声就会停止,怪病也会逐渐好转痊愈。
若是有盗墓贼想打五个圆土包子的主意,那他们定是有去无回的了。镇上的人从来没有看见盗墓贼,能活着从圆土包子中出来,那些盗墓贼在圆土包子中遇到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天仓古镇北面环山,东临碧海,可谓是绝佳的风水之地。
历代风水大师对其赞不绝口,有的形容四面青山像一个侧卧在东海边上的睡美人,将她的孩子天仓古镇揽入怀中安然入睡。
也有的则说,蜿蜒曲折的大江就是一条巨龙,四面的青山便是龙口,天仓古镇犹如龙珠,颇有蛟龙戏珠之意。
但不管作何描述,这风水中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四个条件已全都具备,历代的风水大师便会借题发挥,说得天花乱坠。
张仙环顾四周,叹道:“青龙压白虎代代出文武,可如今这天仓古镇就此沦落了,正所谓风水轮流转,这繁华再现怕是得百年之后的事情咯!”
夏宇龙笑了笑,说道:“仙儿可是学得爷爷了,走到哪里都要感叹一番风水。”
张仙“呵”了一声,回应道:“我这又算得了什么,与爷爷比较起来,我算得是旁门左道了,小时候他带着我去附近的村落给人看病,走到哪里他都会指指点点,一会儿说这里青龙太弱,一会儿又说那里白虎抬头,那时候我是听得一头雾水的……”
她顿了片刻,又道:“福地等福人,坐地等花开,最近这几年,爷爷经常把这话挂在嘴边,他还时常对着圆月叹气,有一次不知为何,他发怒了,把大部分的风水古书都给烧了,唉,物极必反,这或许是他太过于痴迷风水了吧!”
夏宇龙叹道:“这风水学虽说很讲究,但一言以蔽之,便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一切顺其自然,不可违背……”
他转头看向了张仙:“其实爷爷悟到最后,他也看得开了,更看得透了,何为有福之人?并不是说你生前大富大贵、家财万贯,而是要看你积攒的福报,这便是身后留名。”
张仙“哦”了一声,略有所思地道:“难怪爷爷经常念到一句话说,落日残阳愁、把酒问苍天,生前不问功名事,死后哪知福报多,功名事,何其多,有因必果善苍生,无因无果何来报……”
她点着头“嗯”了一声,又道:“我知道了,此功名并非彼功名,呵呵,爷爷悟到最后,已经在感情和精神上得到了升华,哥哥,你说我说得对吗?”
夏宇龙点着头,看着张仙一本正经地道:“这张半仙可是继承姚半仙的衣钵了,今后在江湖上又多了个张半仙了咯!”
听了夏宇龙的话,张仙先是一愣,随后便醒悟了过来……
撇了撇嘴,嗔道:“哥哥,你又说那些不正经的话了,坏死了,又拿仙儿来开涮了,我不要做什么张半仙!”
夏宇龙一边笑着,一边往前跑着,张仙追了上去……
他们又找到了孩童时候的感觉,两人在沙滩上相互追逐了好长一段距离,留下了两串长长的脚印。
不一会儿,两人都追累了,便倒在沙滩上休息。
张仙喘着大气,凝视着天空,乐呵呵地笑道:“哥哥,我还是第一次发现这天原来是这么地蓝。”
夏宇龙回应道:“是啊,蓝得我都不想眨眼了,唉,若是这苍穹之下没有杀戮没有战争,那该是多么的美好啊!”
张仙呼出一口长气,说道:“可事与愿违,那些邪恶的群魔岂会安睡于魔域之地,我等都是为正义恶战!”
说着,她伸出细小的拳头,指向了苍穹。
夏宇龙躺了半会儿,猛然坐起身来,望着广阔无垠的碧海,问道:“仙儿,你说芯儿现在还好吗,她真在天琅山上吗?”
张仙也缓缓地坐起了身子,她遥望大海片刻,回道:“但……愿芯儿真在天琅山上,也不虚我们此行……”
其实对于这件事情,张仙还真没有去深究。
夏宇龙突然这么一问,使她有些措手不及。
虽然芯儿被妖蝠抓走了,她也感觉到伤心失落,但这份失落感,与哥哥相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芯儿不在身边,她与哥哥有说有笑,童年的趣事又历历在目,她感觉到无比的惬意与轻松,毕竟哥哥也是这世界上她最深爱的男人,只是她的身份不同罢了。
她真会与芯儿一同分享她最深爱的男人吗?
想到这里,一种深深地愧疚感油然而生……
张仙在心中羞骂道:“张仙啊张仙,枉你是哥哥的好妹子呢,对于你的嫂嫂,你却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仙儿,仙儿,你在想什么呢?”夏宇龙用手肘子怼了怼张仙。
“哦,没什么……”张仙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什么哥哥又怎会知道?”
夏宇龙轻叹一声,说道:“仙儿已经长大了,有什么心事都不想与哥哥说了,哥哥还真想知道仙儿在想什么呢?”
听了夏宇龙的话,张仙的心突然又软了下来……
她轻叹一声,心道:“你真是我的傻哥哥,我却永远是你的好妹妹……”
她把头靠在了夏宇龙的肩膀上,眼中噙满了热泪,却笑着说道:“哥哥,我是在想芯儿她一定会没事的,我们很快就能把她救出来,要知道她可是我未来的嫂嫂啊……”
说着,她眼角的热泪如泉水般自眼角涌了出来。
“啊,仙儿,好端端的你怎么哭鼻子了?”
夏宇龙心疼地看着张仙,替她拭去了脸上的泪水。
张仙很快便忘记了心中的不快,她站起身来,笑道:“哥哥,我只想快些救出芯儿,你我均会飞天之术,为何非得乘船去,就让我先去打探打探……”
说着,她飞身而起,向东海上飘飘而去,眨眼之间,她便飞至了深海的上空。
“仙儿,等等我……”
夏宇龙正要飞身前往去追张仙,却听见“啊”地一声惊叫,张仙被深空中藤条般的黑影幻掌给推了下来。
“仙儿小心……”
夏宇龙闪电般速度一跃而起,将张仙揽入怀中。
那黑影幻掌幻化成千万条枯藤之影,向夏宇龙抽打而来。
他用宽大的身体护着张仙,藤条啪啪啪地打在了他的背上,随后两人双双坠入海中,那些枯藤幻影触碰到海水后,都纷纷缩了回去。
张仙被海水一激,即刻把头埋进了夏宇龙怀中,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夏宇龙怀抱着她自深海中窜出,两人的身体贴合着海水向岸边飞来。
上岸后,两人都变成了“落汤鸡”。
张仙的衣裙紧贴在了她的皮肉上,整个身材前凸后翘,好不丰腴,她看着夏宇龙咯咯地傻笑了起来。
夏宇龙整理了凌乱的头发,嗔道:“你还好意思笑,如果我不及时出手,让你给海水冲走了,我到哪里寻你去?”
张仙咕噜着双眼,贴近了夏宇龙的身体,笑着问道:“仅此而已吗?寻不着就不寻了!”
闻着张仙身上淡淡的胭脂味,夏宇龙莫名的心跳加快起来,支吾道:“下……下……回别这么莽撞了,虽然我们都有了飞仙之术,但眼下三界动乱,不可太张扬了……”
由于身体受凉,张仙连打了几个喷嚏。
“随我来!”
夏宇龙拉着张仙,往附近的灌木丛中奔去,寻得一堆干柴后,生起了一堆篝火。
看着夏宇龙很专注地忙个不停,张仙红着脸偷偷地笑了,心道:“真是个傻哥哥!”
夏宇龙走上前来,说道:“快把衣服脱了。”
“啊!”张仙轻呼一声,羞红着脸,心中又惊又喜,哥哥这也太快了些吧!
她不知夏宇龙是何意,蜷缩在篝火边,再次等待夏宇龙“发号施令”。
“仙儿,还磨蹭什么,快把衣服脱下来烤烤,别落了个感冒发烧什么的。”
夏宇龙催促起来。
张仙恍然醒悟,哥哥并非那个意思,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她脸上又一阵羞红,脱口说道:“哥哥在这里让妹妹如何脱得了衣服?”
夏宇龙环顾四周,在附近又寻来几根干枯的树枝。
将树枝插于篝火周围,脱下宽大的衣服,展开后,悬挂于树枝上。
随后又折了些树枝,遮挡于镂空处,一个简易的木房子已然成形。
张仙笑了笑,说道:“哇,哥哥真聪明,这是一举两得之事,不仅烤干了哥哥的衣服,还为我做了遮挡。”
夏宇龙又催促道:“还不快些,如果得了个伤寒感冒,我如何向爷爷交代?”
张仙“哼”了一声,气道:“哥哥从来都没关心过我,就是怕爷爷责备而已,气……气死我了!”
“好了……好了,别再啰嗦了,咱家的妹妹能不关心吗,我不打搅你便是,你自个儿处理吧,又不是小孩子了!”
说着,他把身子转了过去,独自来到了大海边上,他要一探深海究竟。
通天眼中,只见一片死气沉沉的暗瘴之气,低低地压在了宽广无垠的海平面上,暗瘴之气中混沌不开,极为诡异。
夏宇龙突然想起《论上古狂兽》书中,有关混沌兽的记载……
“混沌不开,生性狂猛,无头无尾,气聚成兽,气散为瘴,妖灵树下,憨态可掬……”
想到这里,夏宇龙自言道:“不好,莫非混沌兽已投靠了千年树妖不成?”
正思索间,突然听见嘿嘿哈哈癫狂的笑声,从天仓古镇那方传来……
夏宇龙转头看去,只见寒门孤火,抓挠着白头,几个起落,便跳进了大海中。
还未等夏宇龙反应过来,他便从海中窜出,径直向深空中飞去……
同时喝道:“你这妖孽,今天我非杀了你不可,今天我非杀了你不可……”
他在半空中挥动着粗大的手臂,掌上幻影重叠,绣花针自他掌中如雨点般射出。
夏宇龙又惊又骇,通天眼中,他看见寒门孤火与深空中那混沌妖兽缠斗在了一起。
那妖兽时而幻化成烟,将寒门孤火死死包裹,时而又聚雾成型,两只利爪向他抓将过来。
夏宇龙也跃身而起,来到了寒门孤火身旁,说道:“爷爷,我来帮你……”
话音未落,寒门孤火反手一掌,将夏宇龙推回了海岸上……
喝道:“你个臭小子,来到什么乱,再不走你们都得死!”
寒门孤火与那混沌妖兽缠斗了片刻,那妖兽突然从中间炸开,妖烟四散开去。
紧接着,妖烟汇拢成了一只枯藤模样的大掌,将寒门孤火握在了掌中。
寒门孤火挣扎不止,咿咿呀呀地叫嚷不停……
此时,张仙已将湿了水的衣服烤干穿上了。
她飞身前来,将夏宇龙的大衣披在了他身上。
大胡子也携着小机灵从天仓古镇那边赶来。
他提着板斧嘿嘿笑道:“这糟老头子是在干什么呢,总是在空中抓挠个不停,是犯羊癫风了吧?”
张仙“呸”了一声,怒道:“胖子胡说什么呢,你才得的羊癫风,你全家得的都是羊癫风!”
夏宇龙急道:“仙儿,老爷爷被妖魔给缠上了,你与胡大哥看好小机灵,我得去帮他一把……”
话说间,却听见“啊”的一声惊叫,寒门孤火已被那枯藤大掌给甩回了海岸边……
他仰面躺着,半个身体已经嵌入了沙土之中,整个人陷入了昏迷。
夏宇龙他们四人奔上前去,将寒门孤火扶着坐了起来,但他的身体却软绵绵地往右边侧躺而去。
“唉!”张仙惊呼一声,说道,“老爷爷全身的胫骨都给摔断了。”
“啊呀!真的吗?”大胡子也一脸惊异,又有些幸灾乐祸,“那不是成废人了吗?”
小机灵二话不说,他盘腿而坐,在沙滩上念起了经语。
夏宇龙一脸凝重,说道:“爷爷不是被摔的,是让那千年树妖给伤害的。”
“又是千年树妖?”张仙想到,方才飞身至半空中时,被深空中那股邪恶力量给压了回来,她还心有余悸。
夏宇龙点了点头,沉吟片刻,说道:“眼下那树妖掩藏于深海之中,你们看不到她,怕是整个东海都已被她收入囊中了,从这几日的情形来看,她的野心已昭然若揭,她意在控制整个东土,与西土互为策应。”
“啊,原来是这样,这老家伙也太可恶了!”张仙望着茫茫沧海怒道。
“说谁是老家伙呢,你这死丫头,哈哈哈哈,你们都得死,你们都得死……”
夏宇龙他们转头看去时,却见寒门孤火已将半个头埋进了细沙之中,口中骂骂咧咧不停。
张仙弓着腰,哈哈笑道:“都不能动弹了,还这么嘴硬,谁又在说你了,这三界之中就数你是老家伙么?”
大胡子嘿嘿一笑,应和道:“是咧是咧,这三界之中就数糟老头最老了,你们看他满头白发,就像一团软绵绵的棉花糖,挺馋嘴的。”
张仙白了大胡子一眼,将他拽到身后去了,说道:“胖子胡让开,你说的话爷爷最不爱听了,别老是惹他生气。”
说着便要去查看寒门孤火身上的伤。
寒门孤火双眼一睁,左手捂着胸部,右手撑地,从沙滩上跳将起来……
喝道:“死丫头,你又想吃我豆腐了,我不吃你这一套了!”
说着,便脚尖点地,沿着沙滩向北边的大江方向飞奔而去。
“啊!”
夏宇龙他们面面相觑,均不敢相信,寒门孤火断了胫骨,还能行走如风,他一定是使出什么法子,蒙骗了这几个后生。
张仙扯着嗓子喊道:“老爷爷您骗人,我们还道您身上的筋骨全都断裂了呢,你骗人。”
寒门孤火癫狂地笑了几声,一边往前狂奔,一边回道:“死丫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那妖魔鬼怪虽说厉害,却也奈何不了我,连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怕,如果连他的这点妖法都承受不起,真是辱没了我火中取肝胆的名声了,前边有船,你们若再不离开这里,都得死、都得死!”
夏宇龙暗自觉得,寒门孤火的功力,怕是远在他们三人之上,先前真是低估了他的本事,眼下他不得不重新认识这疯疯癫癫的老人家了。
当听到前边有船,夏宇龙又惊又喜,随即喊出了一句:“走,跟上去看看!”
四人紧随寒门孤火而去。
几个喘气的工夫,夏宇龙和张仙已飞奔出了好长一段距离,大胡子背着小机灵则吃力跟在后边。
寒门孤火一边癫狂地笑着,一边喊道:“好好的日子不过,你们非得来捉什么妖魔鬼怪,你们都得死,你们都得死,哈哈哈哈……”
他已奔出了沙滩,脚尖轻点着齐腰的绿草,几个起落便钻进了前方的丛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