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咧着嘴,啼笑皆非地道:“难怪方才我进镇来的时候,闻到一股股恶臭味,这味道怪怪的,还夹着鱼腥味……”
“唉!”他叹出一口气,接着又道:“我还道是被海水冲上岸的死鱼呢,当时我肚子饿极了,竟流了一嘴的哈达子,原来却是这些死人的味道,我真是有些反胃了!”
寒门孤火白了大胡子一眼,继续说道:“后来镇上有过半的人染上了这种怪病,看着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在镇上造成了恐慌,那些没得病的人逃的逃散的散,不足半年时间,这五万多人的繁华镇子,变得仅剩下一座空城了……”
突然,寒门孤火眼前一亮,思索着又道:“一天夜里,在清冷的月光下,我发现城外的荒野中,有一个长发飘飘、面色惨白、身穿青绿色衣裙的女子,在为那些死去的人招魂……”
话到此处,他面色越来越难看,神神叨叨地又道:“她轻盈地舞动着白绫,跳起了鬼舞步,随着白绫的舒展伸缩,原野上一道道妖黑之气窜起,在夜空中汇集成了一片黑压压的乌云,乌云中电闪密布、鬼哭神嚎……”
“啊,他们都妖变了是吗?”张仙打断了寒门孤火的话,“爷爷,那女子又是什么妖怪?”
寒门孤火并不急于回答,只见他一脸严肃,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一空旷处,夸张地学着那青衣女子,舞动白绫的样子……
说道:“你们看,当时她就是这样舞动白绫的……”
他矫情地扭了扭头,向张仙他们三人抛了个媚眼,继续舞动起双手来。
还将圆润的屁股一翘,使劲地提了提臀。
还别说,寒门孤火这不瘦不胖的身体,跳起鬼舞步来,确实是有模有样的。
若他真是一个女子,恐怕是要迷倒众生了吧?
张仙乐得捧腹哈哈大笑起来,她前俯后仰地,却也没了个正形。
夏宇龙和大胡子看得双眼都快呆住了。
他俩做梦也没想到,这白发老爷爷竟是这般地童心未泯,与他孤傲的名字一点儿边也搭配不上。
小机灵也转脸看了过来,他轻叹一声,口中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随后便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埋头念他的经了。
大胡子耸了耸肩,却是感觉到全身酸溜溜的,心想,这死老头子竟是这般的放荡形骸,我与他相比较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寒门孤火双目紧闭,深深地陶醉于他自创的鬼舞步中,颇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架势。
张仙也笑累了,凡事得有个度,她索性抢上前去……
放开嗓音,在寒门孤火耳边喊道:“老爷爷,差不多就行了,别玩着玩着就丧失了志气,我问您的问题您还没回答呢?”
“哎呦,你这个死丫头,好不容易做了个美梦,又被你给打断了!”寒门孤火揉捏着右耳,从恍恍如梦中醒来,跺了跺脚,嘟着嘴,“唉,不玩了,不玩了,与你这死丫头一点也不好玩。”
张仙哈哈一笑,伸出手去捏住了寒门孤火的右耳垂,向床边拉扯过来……
嗔道:“你这玩物丧志的死爷爷,我们是来办正事的,不是陪你来玩的,你若再不正经些,小心你这只耳朵不保了!”
“呀呀呀呀,死丫头你轻点,轻点,先放开,好了,我说我说……”
寒门孤火哭丧着脸,那哀求之声,真不像是一个铁血男子发出来的。
这不免让人想起三国时期的黄盖与周瑜,寒门孤火真心是愿意挨打的,但张仙可不是周瑜,她又岂肯下如此狠手,她的此番做法,与苦肉计相去甚远。
张仙提着寒门孤火的耳朵往前一推,又听得“哎呦”一声,寒门孤火扑倒在了木床上。
他捂着被捏红的右耳,嘿嘿一笑,说道:“死丫头出手还真重咧,一点也不像个女孩子,倒是个男人婆!”
张仙抡起拳头抢上前来,“男人婆就男人婆,又不是你第一个这样说我,还要啰嗦么,快说!”
寒门孤火跳将起来,像个小孩一般,战战兢兢地向床里边靠去……
无奈地看着张仙,问道:“方才你问我什么来的?耳朵被你这么一扯全都给忘记了!”
张仙跺着脚,看着夏宇龙急道:“哎呀,哥哥你看,这老小孩真是把我给气死了,他这是明知故问啊。”
夏宇龙笑了笑,走上前来,说道:“爷爷,仙儿问的是那青衣女子是什么妖怪?”
“嗨!”寒门孤火斜眯着眼,摆了摆手,“原来是这么幼稚的问题,我还以为有多高深呢?”
“你这老小孩!”张仙又急又气,又抡起了右拳,做出了要打上来的样子。
“唉,莫打、莫打!”寒门孤火又嘿嘿一笑,“先前我也认为他是白绫鬼妖,她哪是什么鬼妖哦,她是神仙,是天上的神仙呢!”
“啊,是神仙?”
“怎么可能是神仙?”
夏宇龙他们三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寒门孤火这半真半假的话。
看着三人瞠目结舌的样子,寒门孤火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说你们不会相信的吧,那青衣女子叫白绫仙姑,是方才与你们打斗的那黑衣人,亲口叫出来的,我是听得一清二楚的啊。”
“这话从何说起,青衣女子与那黑衣人又是何关系?”张仙追问道。
寒门孤火搓捏起脸上的黑痣,思索着道:“那晚已经是半夜三更了,我从坟墓中出来,想到镇上去寻些吃的,才刚把头探出墓道口,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夏宇龙回道:“是那青衣女子?”
“回答正确!”寒门孤火拍手叫好,继续往下说去,“那青衣女子飘飘呼呼地从东海边上飞了过来,她舞动着手中的白绫,貌似天上的仙女,我离她远远的,一路尾随而去,来到镇口的荒野上……唉,不说了,接下来的事情我都与你们说了……”
说着,他便跳将起来,蹲在了床沿上。
“唉,你这老小孩说话不仅没头没尾的,而且还很磨叽,快说重点,那黑衣人到底与青衣女子是何关系?”
张仙急了,又要伸出手来扯寒门孤火的耳朵。
“好好好,莫扯、莫扯!”
寒门孤火从床沿上一跃而下,来到两口棺材前,拿了神台上一个红苹果咬了一口……
继续说道:“就在青衣女子飞身而起,踩踏脚下那团妖黑之气即将离开时,那黑衣人不知从哪里窜出,对着那青衣女子拱手说道,见过白绫仙姑……”
话到此处,寒门孤火又变得神神叨叨起来,他环视着在座的,问道:“你们猜,那女子怎么回答?”
大胡子催促道:“别老是卖关子了,你老是这样,又如何聊天!她如何回答还不是出自你的口么!”
寒门孤火觉得无趣,懒懒地说道:“那女子嗯了一声,说道,你我同拜姥姥为师,当呼我一声师姐,仙姑不是你随便乱叫的,黑衣人点头称是,便喊了声师姐……”
说着,他便罢了口,津津有味地吃起手中的苹果来。
夏宇龙他们三人等了好久,未见寒门孤火开口说话。
张仙急得咬牙切齿,她抢上前来,朝着寒门孤火的耳朵大吼了一声:“喂,与你说话咋就这么费劲啊,你是缺少一根筋还是少了心肝脾肺肾啊?”
寒门孤火揉着耳朵,退了两步,争辩道:“谁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嘛,唉,不说了,不说了,你老是在我耳边放响屁,把我都给震傻了。”
他一屁股塌在地上耍起了赖。
此时,大胡子哈欠不止,他受不了寒门孤火这份磨叽劲和孩子气。
他本想上去逗逗他,但念他是个糟老头子,更不受他的待见,也只好作罢了,他靠在床沿上呼呼大睡起来。
张仙着实拿寒门孤火毫无法子了,她气得连连跺脚,嘟着嘴向夏宇龙看去,说道:“哥哥,这老小孩比小孩子还难伺候呢!”
借着通天眼,夏宇龙看到,寒门孤火的脑中正盘绕着一股天真无邪的真气。
这股真气犹如清泉一般清澈干净,毫无半点杂质。
《深夜佛论道经》书中对童子佛有这样的记载:“水至清则无鱼,气至清则无瘴,童真未泯戏众生,半日犹疯狂癫痴,子夜复发任性语,佛道暮年似孩童,前世与今生,病与非病混淆不清。”
夏宇龙又想起盘绕在土包子上的那一道道佛光……
他终于明白其中的原委了,他在张仙耳边低声说道:“仙儿,我算是看出来了,这老爷爷的前身是童子佛,眼下他的童子病复发了。”
“哦,原来是这样。”张仙捂着嘴笑了,思索片刻,又道,“难怪老爷爷像个小孩子一样,这童子病倒也不是什么大病,也无良药根治,关键是疏通经络……”
话说间,寒门孤火侧躺在地上“喂”了一声,搓着双腿撒娇道:“你们两个在嘀咕什么?是不是又要想法子来整我了,我不吃你们这一套了,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说,除非你们哄我开心!”
他“唰唰唰”地几大口,将手中的苹果一啃而尽,竟还舔舐起手指甲来,自言道:“甜,真甜。”
张仙哈哈一笑,走上前去,说道:“好好好,我也懒得打你骂你了,不如我说一个笑话给你听吧?”
“妙极妙极!”寒门孤火笑得合不拢嘴,拍起了粗大的手掌。
“嗯,说什么好呢,让我想想?”
张仙绕至了寒门孤火身后,她伸出食指和中指,飞一般的速度拿了他的睡穴,寒门孤火两眼翻白,仰面倒在了地上。
夏宇龙一头雾水,急道:“仙儿,你这是要……”
张仙笑了笑,说道:“老爷爷的童子病我可得帮他治治,唉,放心了,不会有事的,那绝壁金文还得靠他来解呢,快,帮我一把!”
夏宇龙俯下身子,与张仙一起把寒门孤火扶着坐了起来,并将他的上衣拔了去。
张仙从腰间取下土方袋子,默念了几句咒语……
突然,从袋子中飞出十六支大小不一的银针,悬浮于袋口之上。
她向银针推出内力,银针“嗖嗖”飞出……
待穿过八盏长明古灯上的火焰后,银针又飞了回来,沿着寒门孤火的督脉刺了进去,首起百会穴,尾至腰阳关。
片刻,只见一股股暗波自她掌心溢出,插在寒门孤火督脉上的那十六支银针,缓缓地旋转了起来。
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一团团白色烟气,从寒门孤火头顶上涌出,真气沿着他的经络游走全身。
张仙轻拂衣袖,那十六支银针,脱离了寒门孤火的身体,在半空旋转了几圈后,便融合成了一根银针。
那银针“嗖”的一声飞了出去,待穿过八盏长明古灯上的火焰后,变得通体透红起来。
银针径直向寒门孤火的檀中穴直插而去。
过得半炷香的时间,那银针化作几股青烟,消散于无形。
寒门孤火仰面倒地,鼾声自他口鼻中传出。
张仙将土方袋子收回腰间,拍了拍手,笑道:“哼,大功告成了,让他睡一会儿再把他叫醒吧。”
夏宇龙“嗯”了一声,俯下身去想将寒门孤火抱到床上去睡,没承想却将他弄醒了。
寒门孤火双眼一睁,猛然坐起身来,双手捂着自己的胸部……
惊骇道:“怎么,你小子把我衣服给脱了,是想吃我的豆腐么,你竟也有这么个嗜好,这还有其他人呢,你就一点也不害臊!”
“我……我……”夏宇龙脸上一阵羞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张仙拾起寒门孤火的臭衣服,往他身上甩去,笑道:“我哥哥英俊潇洒,怎会在乎你这副老皮囊,快把衣服穿上吧,方才你的童子病犯了,我替你施了几针,哈哈,别想歪了,看你又老又傻的样子,我还真是想笑。”
寒门孤火白了张仙一眼,正色道:“你才傻,我……我身体好着呢,哪有什么病,你这死丫头不学好,动不动就拔老人家的衣服!”
“唉,给你脸你不要脸了,看我收拾你……”
张仙急了,挽起袖子,又要抢上前来拉扯寒门孤火的耳朵。
寒门孤火跳将起来,一脸哭丧地哀求道:“哎呦,我的姑奶奶哦,别再与我的耳朵过不去了,行行行,你说什么是什么吧,我真怕了你!”
夏宇龙趁热打铁,问道:“后来那黑衣人与白绫仙姑说了些什么?快说,再不说仙儿又要扯你耳朵了!”
寒门孤火瞟了一眼张仙,思索着道:“就在他们说到正事的时候,海上突然起了风,沙沙沙地吹得我听不清楚,我只听到什么中土恶战之类的话,其他的一概听不清楚了……”
突然,寒门孤火眼前一亮,继续说道:“后来我听清楚了,待大风过后,白绫仙姑问道,姥姥交代你的事情办得怎样了,那黑衣人说,东海边上城镇村落的人都已被妖化,少数顽固分子,已死在了我的魔爪之下,只要姥姥下令,便可揭竿而起……”
“哼,那打更人李木峰丧尽天良,必遭天谴!”夏宇龙捏紧了双拳,打断了寒门孤火的话。
“爷爷,后来呢,后来又怎样了?”张仙生怕寒门孤火的童子病又犯了,立刻追问起来。
寒门孤火眯着眼,嘿嘿笑道:“看把你给急得,你哥哥都没这么猴急!”
他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后来我听他们提到了妖蛊之毒,黑衣人说,姥姥的妖蛊之毒好生厉害,白绫仙姑突然叮嘱他道,姥姥只将妖蛊之毒传授给了你我,非得姥姥允许,不可随意传授他人,更不可滥用,若是惹怒了姥姥,将变得生不如死,那黑衣人颇为慌张,连连称是……”
张仙看着夏宇龙,问道:“莫非天仓古镇上的人,中的就是妖蛊之毒?”
还未等夏宇龙回答,寒门孤火便哈哈大笑起来,“这还用问吗,看你也是挺机灵的小姑娘,竟问这么无趣低级的问题!”
“你……”
张仙红着脸,又急又气,不知该说什么,她只能向寒门孤火扮了个鬼脸,以示回应。
寒门孤火耸了耸肩,得意地笑了,继续说道:“黑衣人又与白绫仙姑说,他收了一个徒弟叫左……左什么来着?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了,就是在白天,与你们打斗的那位长山羊胡的男子。”
“是左天阳。”夏宇龙脱口说道。
寒门孤火猛地拍了大腿,“对了,就是他!”
张仙哈哈一笑,嘲讽道:“看你也是个机灵的老头子,连这几个字都记不起来,真比笨驴还笨!”
“你这死丫头,我……我……”寒门孤火气得连连向眉毛上吹气。
“我……我什么我……”张仙学着寒门孤火的样子。
寒门孤火呼出一口长气,嘿嘿笑道:“我就是不生气,看你能把我怎样?”
片刻,他“唉”了一声,继续说道:“管他左不左,歪不歪的,此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认魔为爹,那黑衣人说,趁着各派首座自相残杀之时,不如培养忠于他之人,将各派拉拢过来为己所用,白绫仙姑允诺了,说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如此为之甚好,可壮大东土上的实力,起势之时,与中土遥相呼应,后来白绫仙姑乘着那团黑云就离开了。”
张仙问道:“爷爷,那白绫仙姑去了哪里?”
“天上!”寒门孤火扬了扬眉,伸出食指,向墓室的顶上指去,“她说她离开仙界很久了,要回去看看,之后就踩踏着那团妖云往天上飘去了。”
“啊,她果真是神仙?”张仙又惊又奇,向夏宇龙看去。
夏宇龙沉思片刻,想起了冰蚕仙子的话,他轻叹一声说道:“仙界也并非一片净土,同样也有遁入魔道的神仙。”
寒门孤火咧嘴一笑,说道:“那是自然,臭小子看问题还挺灵光的……”
他顿了片刻,又道:“只是不知道,他们口中提到的姥姥,又是何方神圣,我听说的姥姥就有几个,有青芒山老鸨,九头山姥姥,还有陡月坡姥姥……”
“那是千年树妖!”张仙接话道。
“啊,千年树妖,她也叫姥姥么?”寒门孤火一脸讶异地看着夏宇龙和张仙。
夏宇龙点了点头,说道:“嗯,千真万确,我们亲耳听见的。”
寒门孤火轻呼一声,恍然说道:“难怪镇上人生的怪病,和枯树枝一个模样,其实我早应该想到了,我听师父说,千年树妖摆脱了封印,逃到东海上去了……”
“唉!”他轻叹一声,提出了疑问,“但东海上有嗜血龙珠护着,她去了也是自投罗网,想不到她这么快就翻身了,嗜血龙珠怕是镇不住这老妖啊!”
“嗜血龙珠!”
张仙和夏宇龙相互对视,齐声脱口而出。
接着,夏宇龙问道:“爷爷,嗜血龙珠又是何物?”
寒门孤火搓捏着鼻边的那颗黑痣,思索着道:“那时候我还年轻,有一次师父偶然与我说,千百年来,东海上有颗嗜血龙珠,日夜吸收东土上的邪恶之气,东方大地上一片祥和,人们才得以繁衍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