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曹仁贵这老小子确实是不敢乱跳,也就罢了。
对面的唐军并没有着急进攻,想必也在观察这边的动静吧?曹仁贵心情复杂地来到阵前。
尽管当初是他联合各家掀翻了张承奉,其诱因也是因为这厮玩得太浪,连年征战却所得甚少,沙、瓜民生行将崩溃。
实在没办法,只能让张承奉背了这个锅。
尽管他曹仁贵出身粟特,但是在他心里早以唐人自居,又岂能甘心屈居回鹘野种之下。这几年忍辱负重,他可不是要给乌母主做好儿子,没有动手,只是时机未到。
可恨,人算不如天算。
此阵不论胜败,这数千子弟都活不下来多少啦。
曹仁贵一眼就看到了长子曹元德,口中艰难地挤出了一句:“保重。”
曹元德拱手回礼,亦道:“阿爷保重。”
父子两人对视,目光是同样的复杂。他们都很清楚面前的窘境,死战,对面的唐军不会手软,不战,身后的回鹘人不会手软。
这就是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
作为这只耗子,能说什么?
父子互望片刻,曹仁贵来在慕容归盈当面。
作为归义军的一员,这老小子当然得站在阵前。怎么?回鹘人还能放过他?
对这个老小子,曹仁贵同样只说了一句“保重”。
慕容归盈面有愧色,低头目光闪烁,完全不敢与曹仁贵相望。
曹仁贵已经无心去计较他的那点龌龊心思。
其实,如果他能稍稍顶住哪怕几天,给沙州报个信,沙、瓜唇亡齿寒,他曹某人再怎么样,难道会看他慕容倒霉?
可是,他慕容归盈就偏偏要给乌母主做狗,偏偏要扎他曹某人一刀。
有人不做,非要做狗。
嘿嘿。
不论当初慕容归盈对曹家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他估计也是没料到回鹘人对他也如此不讲情面吧。
真是奇了。
明明是个老油条,慕容归盈竟会幻想回鹘人能对他这个反骨仔网开一面。
几十年都白活了么?
曹仁贵从阵前走过,复走回。
归义军阵中,有乳臭未干的少年,有鬓角斑白的老者,有黄皮黑目的汉儿,亦有高目深鼻的蕃儿。
在归义军的旗下,他们都是一家,亦将在此捐躯。
“众儿郎。”立马停步,忽抽出腰刀指天,一柄青锋映日,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曹仁贵胸中纵有千言万语,但是出口的却只有区区两个字。
“死战!”
军士们稀里糊涂地来,本也准备稀里糊涂地战。
这些归义军的汉子们,有些老人曾与回鹘人几番厮杀,有些少年,则是听着这些英雄事迹成长,谁曾想,今天却要来为回鹘人出战。
哪个不迷茫?
哪个不犹疑?
哪怕将校们反复说明,沙、瓜精锐已全部在此,若不能胜,必将家园尽毁。
哪怕他们知道,城中许多家眷都被回鹘人绑架,是战也得战,不战也得战。
可是,败又如何,胜又如何?
将他们顶在前面,回鹘居心何在,谁人不知?
军士不傻,他们只是感到绝望。
不错,就是绝望。
战亦死。
不战亦死。
奈何?
曹仁贵高呼死战,身侧的士卒受其感染,忽然开始跟着呼喝。
随即,有更多的将士开始高呼“死战”,发出绝望的呐喊,直至这数千男儿同声高呼,直至人人热泪盈眶。
河陇陷蕃,这些天朝弃民苟活近百年,终于等到吐蕃自灭,等到这千载良机。
他们举义。
他们奋战。
他们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与鲜血,铺就一条光明大道。为自己,为子孙,求一个人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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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又数十年过去,他们得到了什么?
他们没有等到太平安乐,没有等到中原的王师。
如今,他们还要在此,为曾经的仇人挡刀,为仇人流尽鲜血。
还有比这更绝望的么?
“死战。”
“死战!”
只有这一浪浪的高呼,才能略略驱散归义军将士心中的绝望与恐惧。
“死战。”
“死战!”
也许,这将是这些武夫们最后的呐喊。
既然左右是死,那么,就在死前燃烧自己。
既然难逃一死,那就让这个世界知道,在河西,有这样一群男儿,他们也曾与命运抗争,也曾挣扎、拼搏,直至流尽最后一滴热血。
“丈夫力气全,一个拟当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