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激流勇进(二)

刘仁恭接着将手掌反转了两下,做了手势,有些无奈道:“反之亦然。李正德远走营州不与旁人争利,这是结了善缘。讨伐两蕃使镇内安宁,于卢龙有功。他在那边大开贸易,公平买卖,谁去都不留难,办事讲规矩。呵呵,我若无故兴兵,嘿嘿,谁愿随我去呢?他认又当如何看我?我若执意起兵,都不用打,北征道路崎岖,那厮只需堵住卢龙道、傍海道,拖得一时,我军多半就要人心自溃。”

刘守文连连点头,不说别人,就是让刘守光去打营州,都未必肯去。又想,或许大人是等着李正德来闹吧,才好名正言顺地讨伐。可是,会不会玩脱了呀。感觉不至于。又道:“那么,何不取义武而取魏博呢?”其实这个问题才是他最困惑的。李正德看得到,难道刘守文就眼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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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志》你读了吧?”

“读了。”如今确实与汉末相类,却不知阿爷要说哪一段。

刘仁恭道:“关羽攻襄樊,吕蒙袭荆州。你说,孙仲谋是赚是赔?”

刘守文想一想,道:“只怕是赔了。”

“说说。”

“曹公本来势大,吴军只能水战,陆上唯昭烈可与曹公一争。两家联盟,方能求存。因荆州一事,刘、孙反目,后战于夷陵,仲谋虽胜,但昭烈精锐丧尽,曹公再不可制矣。从此,刘、孙两家之败亡已成定局。若彼时吴军出淮泗,取徐州,虽不能混一宇内,倘曹公不支,则或可与昭烈成东西两朝。又或者刘得关中,孙得江北,与曹公三家划河而治,势均力敌。得淮上精兵,孙仲谋至少还有一争之力,总比坐困等死强。”

听了儿子此言,刘仁恭面露喜色,手指沾水,在案几上画了三个圆圈,道,“你也知河东势衰。有句话叫做三足鼎立。今朱三已并数镇,河东也有河中,自匡筹以来,我卢龙蹉跎数载,元气未复。宣武、河东正在昭义拉锯,我打义武,晋王不救便失道义,救,拿什么救?若河东当真丢了昭义,成德又会怎样?”

“恐怕也会倒向宣武。”

“是喽。若魏博、成德都跟着宣武,我家便占了义武又有何用?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打魏博,哪怕拿不下来,掳掠一番也不亏,既能壮大我镇,又能分汴兵之势,一石二鸟。当今天下,朱三便是曹魏,我卢龙可不就是那孙吴么。竖子无识,我岂能重蹈覆辙,复使后人笑我。”

说到激动处,刘仁恭跳下榻来,踱了数步,手指东北柳城方向,道,“竖子道我贪图魏博丁口财帛?笑话。我不知魏博难打?只是我已与河东为敌,才与宣武亲厚,不可明与之结仇。打魏博,实为分宣武兵势,以免河东败亡过速。至于能抢得几城倒在其次。当然这个分寸不好拿捏,为父还要细思。”

“大人心意,孩儿知了。”这是既要把东平王卖了,还得让他给咱刘家数钱,真是刀口舔血的买卖呀。爸爸高!就不怕把舌头割了?

看儿子似乎意犹未尽,刘大帅今日谈兴正浓,便道:“我儿。”

“大人。”

“正好今日得便。”刘仁恭高呼一声,使人来布了酒肉,仍只留父子二人,边吃边谈,道,“为父已五十有余,早晚这位子要传给你手。二郎自恃勇力,有些机敏,然而性子跳脱,我怕他做出蠢事。我刘家兴衰还要看你。”

虽然一直以来都能感受到老爹的心意,但说得这么明白还是头一次。刘守文有些惶恐,也有些……正要说点什么,被刘仁恭阻住。“我问你,史迁你也读过,你说说,那数十万言中,哪句话最紧要?”

刘守文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哈哈哈哈!有此一言,我没看错了你。”刘仁恭目露精光,道,“有些腐儒妄谈义利之有别,十分误人子弟。你这性子,我最怕你受其蛊惑,走错了路。今日你能说出此言,为父非常欢喜。”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人,谁不逐利?无利何以养家?无利何以繁衍?所以,利之所在,即人心之所向。一人之利是利,为一人之利而害众人之利,自然是人人喊打。倘若能为众人谋利,那便是与众人同利。如此,谁不爱你?这就是‘深明大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