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寻思林婉怡巧捷万端,于江湖之事颇为老练,纵遇着险境,也不见得会束手无措。但她目下杳如黄鹤、生死未卜,顿时愁肠百结,又惴惴不安起来,只盼着她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赵灵妃见他泪打衣襟,道:“师哥,这小子动不动哭哭啼啼,全无男子汉气概!要不是亲眼目睹他施展三阴戮妖刀,我还真不信他是胡升泰的弟子。”
王灵铭笑道:“你懂什么?这小子是为玉真子伤神呢!”
赵灵妃柳眉微蹙,冷冷地道:“有什么好伤神的?他一个畜生得了丁点微末道行,修成人形,已经是福泽深厚了,难道还想跟玉真子结亲?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别说我们玉清宗不许,就是扁毛畜生成群的上清宗,也没人妖结合的规矩。”
卫凌羽听她言语刻薄,无端地把自己当成了异类畜生,心下又不解、又不忿,只是揪心着林婉怡,无暇与她争口舌之快。
王灵铭道:“照啊!畜生化人,已是天大的福分,要是敢乱我人类纲常伦理,就是上清宗都容不下他。”话到这里,打量了一眼卫凌羽,问道:“小畜生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化人,长得挺俊。也真是怪了,玉真子向来对上清妖人没什么好感,怎么会与这孽畜为伍?”说罢,左手托着右肘,右手支颐,不知在想些什么。
卫凌羽听他辱及上清宗,收了哭腔,怒道:“不许你侮辱上清宗!”
王灵铭冷笑道:“不许?你怎么个不许法儿啊?一群僭礼服妖、沐猴而冠的妖人,有什么骂不得的么?”
赵灵妃道:“识相的说出太阴炼形术跟三阴戮妖刀的心法要诀,胆敢道半个‘不’字,姑奶奶教你有吃不尽的苦头!”
卫凌羽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便是。”下山前恩师千叮咛万嘱咐,无论如何不能堕了上清宗的名头,就算受些折磨,也不能违背恩师教诲。
赵灵妃扬起手,铆足了劲给他一个耳光,他左颊登时红肿起来。
赵灵妃甩了甩发麻的手掌:“别给脸不要脸!”
卫凌羽啐了一口混着血迹的吐沫,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上清宗都是妖人,但教我看,较你这般的心如蛇蝎,我上清教众倒是相去甚远了。”
想起日前遇到的候氏兄弟,行径虽有颇多不检,总归是不真的为非作恶。当时还耻于与侯氏兄弟为伍,但现在看来,当初之见地流于表象,于善恶之别认识过于肤浅。
赵灵妃素来心眼窄,容不下他人,闻言老大懊恼,还要再打。
王灵铭拦住她,道:“师妹,留他这张嘴,一会儿还要说话呢!”赵灵妃冷哼了一声,却没再抽他耳光,扣着五指在他肋下一刮。
她这一手有个名堂,叫作“弹琵琶”,五指运上内家真气,给卫凌羽刮得钻心的疼,直如骨肉分离,一股寒意顺着脊柱直上百会,浑身汗毛炸立,说不出的难受。
听王赵二人言语间虽对自己的恩师有所不恭,但似乎对恩师的气节不加否认;二人透露得不多,他也能想到恩师年轻时必是独步武林的风云人物,便不肯堕了恩师的威名,咬着牙不让自己大喊大叫,却又不争气地闷哼出声。
赵灵妃见他刚才还在潸然泪下,这当儿吃了苦头却能忍着痛楚,讶然道:“师哥,我适才小看这小畜生了!”
王灵铭森然道:“非也!师妹,你这好些日子不用功,这弹琵琶的功夫生疏了。看我给你演示一遍。”说着,也使出了一记“弹琵琶”。
他有意让卫凌羽捱不住痛苦,开口讨饶,好问出玄阴观绝学的心法,下手便没赵灵妃那般利索,五指在卫凌羽肋下缓缓碾过,真气吐出之间,卫凌羽肋条间发出轻微的脆响,已给他肋骨震裂。
卫凌羽疼得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苦不堪言,额头上滚落下豆黄大般的汗珠。好在他总是忍住了没叫疼,只是闷哼了几声,但这也教王赵二人刮目相看了。
王灵铭道:“是块硬骨头,倒没给胡升泰丢脸。”
卫凌羽暗想:“总算没辱没了恩师的威名。”又觉得王赵二人又对自己的恩师话语间似乎有些忌惮,兴许能借师父之名恐吓二人,忍痛道:“倘若教我师父知道了你们的行径,不会有你们的好果子吃的!”
赵灵妃道:“啊呦!你别吓唬我,胡升泰如是知道了今日之事,恐怕能把我们太乙宫给荡平咯!”说完,咯咯笑了起来。
王灵铭道:“玄阴观历代单传,鸣鸿剑为观主信物,历任观主临终之际,才会托付给下一任观主。胡升泰那老狐狸既授你鸣鸿剑,又岂能存活于人世?你这小伎俩瞒不过我。只可惜了那一把旷古绝今的鸣鸿剑,带在身上准让人给认出来。”
卫凌羽闻言,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这才明白王赵二人并没有把鸣鸿剑带来的缘由,原来是怕宝剑招摇,泄露了今日之事。
下山前就听恩师说过,修炼太阴炼形术第六层“成道生死关”是死中求活,却没想到鸣鸿剑是历代观主临终前才肯传授给下一任观主的,心头恍然:“师父既然将鸣鸿剑传给我,必是知道难以修成第六层的功夫了!”登时如坠冰窟,心底透着一股凛然寒意。
他神情恍惚,满脑子都是恩师的影子,恨不得立刻回到太华绝顶,到他老人家身边去。一想到恩师恐怕已经魂归阴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赵灵妃皱眉道:“刚夸你有骨气,怎么又哭鼻子?胡升泰有你这样熊包的弟子,也是晚节不保。”
卫凌羽倒不怕被人瞧不起,但不愿别人辱及恩师,经她这么一说,立马收住了泪水,厉声大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王灵铭心思活泛,见卫凌羽分明不缺骨气,掉眼泪自然不是因为害怕,虽猜不出缘由,但也看出他不谙世故。
心想即便是对他来硬的,也不见得能逼他就范,倒不如来个先礼后兵,便道:“小兄弟言重了。我们既不杀你,也不剐你,只要你能说出太阴炼形术和三阴戮妖刀的心法,我们自然以礼相待,奉你为上宾。”说着抽出佩剑,挑断了捆缚着卫凌羽的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