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罗祖、刘姓、邵女

一天夜里,柴廷宾和金氏发生了一点口角,第二天早上梳妆时,金氏还满脸怒气。女郎捧着镜子,不小心把镜子掉在地上摔碎了。金氏更加生气,气得抓住头发,眼睛都要瞪裂了。女郎非常害怕,跪在地上哀求饶恕。金氏的怒气没有消解,用鞭子抽打了她几十下。柴廷宾忍不住了,怒气冲冲地跑进来,把女郎拉了出去。金氏在后面不停地叫嚷着追打。柴廷宾大怒,夺过鞭子反打回去,金氏的脸被打得皮开肉绽,这才退了回去。从此,夫妻二人如同仇人一般。柴廷宾禁止女郎去金氏那里,女郎不听,每天早起,跪着走到金氏的帐幕外。金氏捶打着床,怒骂不止,呵斥她离开,不让她靠近。金氏日夜咬牙切齿,打算等柴廷宾出门后,就向女郎发泄心中的怨恨。柴廷宾知道了她的想法,便谢绝了一切应酬,闭门不出,不参加任何红白喜事。金氏无可奈何,只好每天鞭打婢女仆人来发泄心中的怨恨,家里的下人都苦不堪言。自从夫妻二人关系破裂后,女郎也不敢再与柴廷宾同房,柴廷宾于是独自睡觉。金氏听说后,心里稍微安稳了一些。

有一个婢女向来狡猾,偶然和柴廷宾说了几句话,金氏怀疑他们有私情,对她的虐待更加厉害。这个婢女常常在无人的时候,皱着眉头,怨恨地咒骂。一天夜里,轮到这个婢女值夜,女郎嘱咐柴廷宾,不要去她那里,说:“这个婢女脸上有杀机,不可捉摸。”柴廷宾听从了她的话,把婢女叫来,假装问道:“你在做什么?”婢女又惊又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柴廷宾更加怀疑,检查她的衣服,发现了一把利刃。婢女无话可说,只是趴在地上请求饶命。柴廷宾想要鞭打她,女郎阻止说:“要是被夫人知道了,这个婢女肯定活不成了。她的罪过固然不可饶恕,但不如把她卖了,这样既能保全她的性命,我们也能得到一些钱财。”柴廷宾觉得有道理。正好有人来买妾,便急忙把婢女卖了出去。金氏因为柴廷宾没有和她商量,怪罪柴廷宾,更加迁怒于女郎,责骂得更加恶毒。柴廷宾生气地对女郎说:“这都是你自找的。之前要是把她杀了,哪会有今天的事。”说完就走了。金氏对他的话感到奇怪,向身边的人反复询问,却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问女郎,女郎也不说。金氏心里更加烦闷恼怒,抓住女郎的衣襟,肆意谩骂。柴廷宾于是回来,把实情告诉了她。金氏大吃一惊,对女郎好言好语,但心里却更加怨恨她没有早点说出来。柴廷宾以为他们之间的嫌隙已经完全消除,不再加以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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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柴廷宾要出远门,金氏于是把女郎叫来,责备她说:“杀害主人的人罪不可赦,你为什么要放走她?”女郎仓促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金氏烧红了烙铁,要烙毁女郎的脸。婢女仆人们都为女郎感到不平。女郎每痛苦地号叫一声,家里人都跟着哭泣,愿意代她受死。金氏这才没有烙她的脸,而是用针刺她的胁下二十多下,才把她赶走。柴廷宾回来后,看到女郎脸上的伤口,大怒,想要去找金氏算账。女郎拉住他的衣襟说:“我明明知道是火坑,却故意跳进去。当初嫁给你的时候,难道我把你家当成天堂了吗?我只是自认为命薄,姑且来发泄一下命运的不公罢了。安心忍受,总会有到头的一天;要是再去触犯她,那就是刚把坑填平又重新挖开啊。”于是,她用药敷在伤口上,几天之后伤口就愈合了。忽然有一天,女郎拿起镜子,高兴地说:“你今天应该为我庆贺,她烙断了我的晦气纹路!”从此以后,她每天早晚侍奉金氏,和以前一样。

之前金氏看到众人都为邵氏求情哭泣,心里明白自己已经变得像个孤家寡人,心中渐渐萌生了一些愧疚和后悔之意。从那以后,她时不时地叫邵氏来一起做事,言语和神色都平和友善。

一个多月后,金氏忽然患上了呕吐的病症,吃不下东西。柴廷宾恨她不死,对她毫不关心过问。过了几天,金氏的肚子胀得像鼓一样,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邵氏侍奉在她身边,忙得顾不上吃饭和睡觉,金氏对她越发感激。邵氏向金氏表示自己懂得医理,可以为她诊治,金氏自觉过去对邵氏太过残忍,怀疑她是来报复的,所以谢绝了她的好意。

金氏平时持家严谨,婢女仆人都听从她的管束,自从她生病后,大家都变得散漫,做事也不再认真。柴廷宾亲自料理家中事务,十分辛苦劳累,但家中的米盐等物品,好像不用吃就自己减少了。由此,柴廷宾不禁怀念起有人操持家务的日子,便请医生为金氏诊治。金氏逢人就说自己得的是“气蛊”病,所以医生为她把脉时,都认为她是气郁所致。换了好几个医生,最终都没有效果,金氏的病情也越来越危急。

又到了煎药的时候,邵氏进言说:“吃这样的药,吃再多也没有益处,只会让病情加重。”金氏不相信。邵氏暗中把药换成了别的药剂。金氏喝下后,没多久就上了三次厕所,病竟然好了。金氏于是嘲笑邵氏说的话是胡言乱语,呻吟着对邵氏说:“女华佗,现在怎么样?”邵氏和众婢女都笑了。金氏问她们笑什么,邵氏才如实相告。金氏感动得哭泣着说:“我每天都受到你的照顾却不自知!从今往后,家中事务都听你的。”

没过多久,金氏病好了,柴廷宾设宴庆贺。邵氏捧着酒壶在一旁侍奉,金氏亲自起身夺过酒壶,拉着邵氏的手臂,对她的喜爱之情超乎寻常。夜深了,邵氏找借口离席,金氏派两个婢女把她拉回来,强行让她和自己同榻而眠。从这以后,家中有事金氏必定和邵氏商量,吃饭也必定和她一起,姐妹之间的感情也比不上她们。

不久,邵氏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叫俊。产后邵氏身体多病,金氏亲自照顾她,就像侍奉自己的老母亲一样。后来金氏患上了心口疼痛的病,疼痛发作时,脸色发青,疼得只想寻死。邵氏急忙去买了几根银针,等赶到时,金氏已经气息微弱。邵氏按照穴位给她针刺,金氏的疼痛立刻止住了。十几天后,疼痛又发作了,邵氏再次针刺,过了六七天又发作了一次。虽然每次针刺都能立刻见效,让金氏不再那么痛苦,但邵氏心里常常担忧,害怕病情会再次恶化。

一天夜里,金氏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到了一个地方,像是庙宇,殿中的鬼神都在动。有个神问她:“你是金氏吗?你罪孽深重,寿命本应到此为止。念你有所悔改,所以只是降灾,给你一点小小的惩罚。之前你杀了两个小妾,这是你前世的报应。至于邵氏,她有什么罪过,你要如此残忍地对待她?你鞭打她的刑罚,已经有柴廷宾替她报复过了,可以抵消;但你还欠她一次烙铁之刑和二十三针之痛,如今已经针刺了三次,只是偿还了零头,就想让病根除吗?明天病还会发作!”金氏醒来后非常害怕,还希望这只是个妖梦。

白天吃饭后果然又病了,疼痛比以往更厉害。邵氏来了,为她针刺,病立刻就好了。邵氏疑惑地说:“我的医术只能到这个程度了,为什么不能根治病根呢?请让我用艾灸来治疗。这种病不狠狠烧一下不行,只是担心夫人你忍受不了。”金氏想起梦中的话,所以没有露出害怕的神色。但在呻吟着忍受艾灸的时候,她暗自思量自己还欠着十九针的刑罚,不知道还会出现什么病症,不如一次受完,免得以后再受苦。艾灸完后,她请求邵氏再给她针刺。邵氏笑着说:“针刺怎么能随意使用呢?”金氏说:“不必按照穴位,只麻烦你刺十九针。”邵氏笑着不答应。金氏请求得更加坚决,甚至起身跪在榻上,邵氏最终还是不忍心。金氏就把梦中的事如实告诉了她,邵氏于是大致按照经络穴位,刺了十九针。

从这以后,金氏的病彻底好了,再也没有复发。她越发地忏悔自己以前的行为,对待下人也不再有严厉的神色。

邵氏的儿子俊,聪明伶俐,无人能及。邵氏常常说:“这个孩子有当翰林的面相。”俊八岁时就有神童的称号,十五岁时,考中进士并被授予翰林的官职。这时柴廷宾夫妇四十岁,邵氏也才二十三四岁。邵氏坐着车马回娘家探亲,乡里人都为她感到荣耀。邵氏的父亲自从把她卖给柴家后,家里突然变得很富有,但读书人都羞于和他家交往,直到这时,才开始有人和他们家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