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这才满脸悲戚地说:“家里穷得都没什么存粮,你活着的时候都难以维持生计,我一个人又怎么守得住呢?”耿十八听了这话,猛地抓住妻子的胳膊,恨恨地说道:“你好狠心啊!”说完便咽了气,可那手却紧紧握着,怎么也掰不开。妻子见状,放声大哭,家里人听到哭声赶来,两个人一起用力掰他的手指,这才把他的手分开。
耿十八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出了门,看见十几辆小车,每辆车旁各站着十个人,还把写有名字的方形纸张贴在车子上。车夫看到耿十八,便催促他上车。耿十八朝车里一看,已经有九个人,加上自己刚好十个。他又看看那张粘在车边的名单,自己的名字排在最后。
车子启动,车轮“咋咋”作响,声音震得耳朵生疼,他也不知道这是要被拉到哪里去。没过多久,到了一个地方,他听到有人说:“这里是思乡地。”听到这个名字,他心中起了疑惑。又听到车夫们低声交谈:“今天有三个人。”耿十八听了,心里又是一惊。等他仔细一听他们的谈话内容,发现说的全是阴间的事,这才恍然大悟:“难道我已经死了,变成鬼了吗!”
他顿时想到家里,虽然没什么可牵挂的了,但老母亲年事已高,妻子要是改嫁,母亲就没人奉养了。想到这儿,他不禁泪流满面。
又过了一会儿,耿十八看到一座高台,高达数丈,台上游玩的人很多。那些被蒙着头、戴着脚镣手铐的人,哭哭啼啼地在台上上下下。他听到有人说,这就是“望乡台”。众人到了这里,都纷纷从车辕上下来,争着往台上挤。车夫们有的打骂,有的阻拦,唯独轮到耿十八时,却催促他赶紧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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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十八登上几十级台阶,才到台顶。他抬头一望,自家的门庭院落,清晰地映入眼帘,只是内室隐隐约约,仿佛笼罩在烟雾之中。他心中一阵凄凉,悲痛得难以自抑。
耿十八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短衣的人站在他身旁,那人便问起耿十八的姓氏,耿十八如实相告。这人也自我介绍说是东海的匠人,见耿十八泪流满面,便问道:“你心里还有什么事放不下吗?”耿十八又把担心母亲无人奉养的事告诉了他。匠人提议和他一起越过望乡台逃走。耿十八害怕被阴间的人追捕,匠人却坚持说没关系。耿十八又担心台高,跳下去会摔伤,匠人只让他跟着自己。
于是,匠人先纵身一跃,耿十八果然跟着跳了下去。落地之后,竟然安然无恙。他们庆幸没人发觉。再看他们乘坐的车,还在台下。两人急忙跑出去几步,耿十八忽然想到自己的名字还粘在车子上,担心会因为名字被阴间的人追拿,便又转身靠近车子,用手指蘸了唾沫,把自己的名字涂掉,这才又继续狂奔。他们大口喘着粗气,一刻也不敢停歇。
没过多久,他们进了村里的大门,匠人把耿十八送到家门口。耿十八猛然看到自己的尸体,一下子苏醒过来。他只觉得浑身乏力、燥热干渴,便急切地呼喊着要水喝。家人们大惊失色,赶忙端来水,他一口气喝了一石多。
随后,耿十八突然起身,做出作揖拜谢的样子,接着又出门拱手作别,这才回到屋里。回来后便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家人们见他行为怪异,怀疑他并非真的复活,然而慢慢观察,却又没发现其他异样。家人们小心翼翼地靠近询问,耿十八这才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家人问他:“你出门是干什么去了?”耿十八回答:“去和匠人告别。”又问:“你怎么喝那么多水?”他说:“一开始是我喝的,后来是匠人在喝。”家人们给他喂了些汤羹,过了几天,他的身体就康复了。
从那以后,耿十八便厌恶嫌弃自己的妻子,再也不和她同床共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