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军队里,学习认字的时候,先生就曾经说过,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一个朝不保夕,食不果腹,随时可能被北虏抓到而丢掉性命的难民,如何能做到如此有礼有节?
即便如此,任恒仍然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测。
所以,为了再次验证自己的猜想,他最后在那人离开的时候,再度将那馕饼送给对方。
既是真心赠与对方,也是心存试探之意。
在递馕饼的时候,他已经打定主意,若是对方第一时间接受,那就算了。
若是依旧推辞……
所以,最后那人的结局,就有了上面一幕。
任恒沿着来时的路,一路折返。
然而,之前遇到的几波流民,他只找到了其中一波。
包括洛君平他们那一群人,他也没找到。
估计其他几波人,应该换了新的藏匿地点。
因为时间问题,任恒大致寻找了一番,没有对方踪迹,便也只能作罢。
经过他询问。
在这波流民中,有人表示,之前他们确实遇到过一个自称是其他地方的难民,不过就在任恒回来之前便离开。
任恒将他发生的情况,和这波难民讲了之后,又催促他们赶紧更换地方,
又提醒他们,在日后,要加紧提防。
另外,让他们中间的人,若是愿意,回头寻找其他几波难民,将情况告知他们。
不过,至于人家愿不愿意,他就不知道了。
而他目前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一番交代之后,任恒便再度赶往井径县。
其他那些他没找到的难民,只能自求多福吧。
回到井径县,已经距离约定时间,又超出了两天。
任恒打定主意,
若是自家两个弟兄今日再没有折返,那便是出了意外。
他不敢待在离约定地点太近的地方,万一那两个弟兄被抓,扛不住刑讯,他就危险了。
所以,他躲在离约定地点不远的一处山坡上,这样对方回来他也能看见。
山风凛冽。
刮在人身上,如同利刃割肉一般,让人整个皮肤生疼。
任恒被风吹得头昏脑涨,正准备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却忽然感受地面传来一丝震动。
吓得他赶忙趴下。
刚趴下不久,就看见下方谷口大路上,自家弟兄朝自己飞奔而来。
只有一人,还少了一个,任恒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但是,好歹也是回来了,
他正准备起身呼喊对方,却又猛然想起,单凭一个人的脚步哪里能发出这么大震动?
不对!!!
这动静明显是战马奔腾时所产生的。
不有北虏骑兵尾随!!!
果不其然。
前面自家弟兄刚进谷口,紧随其后,便冲进来两骑北虏骑兵。
对方明显存了戏弄的心态,将战马控得极好,不紧不慢,却紧随自家兄弟身后,嘴里还乌拉乌拉发出莫名的嚎叫。
而自家兄弟显然已经被追逐了好一阵,看他步伐踉跄,明显有脱力的症状。
任恒心中顿时揪了起来。
外面几乎是一阵坦途,只有靠近自己这边才是山地。
若是自家弟兄快到这边谷口的时候被北虏发现,还可以凭借力气,爬上山坡,借助地形尽量逃脱。
可现在肯定是不行了,
眼见自家弟兄,脚步虚浮,几次试图爬上山坡都未能成功。
任恒的心都揪起来了。
眼见这般情形,对方也不着急动手,反而肆意嘲笑起来。
所幸对方只有两人,自己现在居高临下,下面弟兄在支撑片刻,自己便能解决掉二人。
想到这儿,任恒在山坡上,张弓搭箭,准备射杀那两名骑兵,营救自家兄弟。
然而,就在任恒准备放箭之时,谷口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从外面又冲进来五六骑,当先一人冲着一开始那两骑呼喝不止。
任恒的北虏话是在军校才学的,并不是很好,只能听个大概。
对方大概意思是,怎么这么久还没好,外面十夫长都在催促了。
不过,上任恒心中无比愤怒的是,那五六骑当中一人战马后面,已经拖拽着一具尸体,尸体破烂不堪且裹着不少泥土,看服饰多半是自家另一位兄弟了。
一开始追赶自己弟兄那两骑当中,有一人回应了一声,另一人则从马背后拿出绳索。
任恒心中暗道糟糕,自家兄弟此番必然凶多吉少。
只见那人熟练的将绳索一抛,绳套便精准的落在自家兄弟脖子上,
自家弟兄刚反应过来,才打了一个手势,北虏勒马向谷口外面奔去,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战马吃痛,瞬间发力,套在自家兄弟脖子上绳索被拉得笔直,自家弟兄自然也被拽倒在地。
一开始自家弟兄还试图挣脱脖子上的绳索,然而,随着一阵拖拽之后,自家兄弟便再也没了动静。
北虏骑兵,来去如风。
只见他们呼喝怪叫,拖着自家弟兄便往峡谷外面疾驰而去,随着拖拽而行,土黄色的地上划上一道长长的红色,分外刺眼。
任恒知道,那是自家弟兄身上的血。
北虏走了很久,他仍然没有起身。
只见他浑身颤抖,头死死的埋进枯草中,双手更是因为死死扣住地面,指甲里塞满了泥土碎叶,甚至于将指甲掀翻。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脸上泪雨滂沱。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心痛。
因为刚才被北虏抓住那个弟兄,最后那个手势是告诉他,不许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