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黄河远上白云间(四)

比如周德威?

唐王又看郑守义,道:“义贞以为当如何?”

当初陪着李承嗣拿下灵武时,李承嗣就曾试图拉他老黑下水,一起向西边发展。那咱郑爷哪能同意,都是要当宰相的人了,谁要去河西吃砂子。

小主,

所以,本来老郑是没想多说什么。

可是张德摆出这么一个要死不活的样子,郑守义又觉着很扎眼。

这厮跟着李大打冲锋挺猛地呀。当初刚到山北打秃头蛮,这厮从来都是冲锋在前。后来自己带着几百人在去诸家里猫了半年,大冬天里跟着李大奔袭契丹牙帐,一举击破迭剌部主力。

很爷们儿啊。

怎么一到让他拿主意就往后缩呢?

别管老郑有没有西进的心思,也别管谁去打,反正李承嗣栽了,夏国公没了,这场子就必须要找回来。

否则金字招牌砸了,咱大唐还怎么行走江湖啊?

“哼。”郑守义黑手一挥道,“还能怎样,大军过去,扫了他。”

这厮一开口,就把张德气够呛。

怎么着,就你能?

之前在战场上的那点友谊,瞬间消失个干净。

张大帅也将虎眼圆睁,与老黑针锋相对道:“扫?怎么扫?李承嗣将三镇几万匹马丢个干净,右神武军打残,仓储损耗一空,拿什么扫?

灵武不是营州,新附未久,羌胡叛服不定,怎么扫?

安内,而后可以攘外。

伪梁颓势尽显,谢彦章不能服众,正当寻求战机破之,而后席卷河南。待讨平伪梁,西取关中。届时,灵武亦有些积蓄,大军西出,何愁陇右不定。

根本不定而谋边角者,古之未有!”

对于张德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的看法,郑守义就很不赞同。立刻反唇相讥道:“安内而后攘外?哪个是内,哪个是外?

淮南还有徐家,蜀中有伪汉,西边还有个宋文通呢。

江西呢?岭南算不算内?交趾呢?

怎么陇右就成外了?”

万没想到这些年咱郑大帅地理课学得不错,竟怼得张德同学哑口无言。

呃……

可是张某人的重点是这个么?

唐王悠悠道:“自贞观四年,李卫公灭东突厥,至高宗永徽年间,大唐征战四方未尝一败,诸胡咸服。

麟德二年,高宗封禅。出东都,自高丽至波斯,自北海至天竺乌长诸国朝会者,各帅其属扈从,穹庐毳幕,牛羊驼马,填咽道路。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江河所致,日月所照,皆为汉土。

后吐蕃叛,高宗置逻些道行军大总管,以薛仁贵领兵欲平灭之。薛帅引前军三万兵,于大非川连战连捷,只因副将郭待封争功至辎重尽失,不得不退兵。

此战,三万主力虽未大损,但是后军辎重二万损失殆尽,坏了大唐不败金身。自此之后,突厥、高丽、契丹、铁勒、百济、新罗,处处烽烟。国朝不得不四处镇压,自高宗朝至玄宗朝,花了几十年工夫才一一平灭。

可惜,吐蕃再非唐土。”

郑守义说话,可没有想这么多典故,他只是出于本能,感觉恶例开不得。没成想李老三哔哔叭叭就说了许多,懂不懂么,先用心听讲再说。顺道也把眼去看对面的张德,这厮同样眉头紧锁,显然同样听得辛苦。

便又听李三郎道:“今塞外局面与贞观、永徽何其相似?自经营山北以来,我军每战必捷,所以胡儿畏我惧我,所以我经营草原可以事半功倍。

这不败金身绝不能就此破了,否则烦恼将无穷无尽。

彼时至少塞内安定,朝廷还能从容应对。如今朱梁未灭,若山北、草原闹起来,我可没那个功夫折腾几十年去灭火。

必须防微杜渐。”

老黑听得连连点头,感觉李老三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嗯,之所以当初认头,也是这小白脸做事比较合乎郑某人的脾胃。禁不住瞥一眼张德,你看看这夯货的格局就没有打开。

唐王又道:“我看,实际情况也不是没有机会。

如今之河西,远非昔年之吐蕃。

吐蕃生于高原,自有其地利高绝,我军征讨先要水土不服,未及交手,十分战力先损三分。

河西则无此忧。

再则,彼时吐蕃一统,人多刀多,杀之不绝。如今么,河西诸蕃一盘散沙,从夏国公连战连捷可窥一斑。

此次失利,只因夏国公意外中了流失,并非我军实力不济。

既如此,正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岂可使贼子有喘息之机?”

看张德还有话说,唐王抬手止住他道:“张公,若要说朱梁则大可不必。

朱梁大势已去,我军胜势已成,只要咱自己不昏头,早胜晚胜,早晚能胜。打一年,打十年,都无所谓。

这里是华夏腹地,无所谓缓急。

但是河西不同。

河陇陷蕃百余年,人都换了几代。幸有归义军张公起事,侥幸重聚汉统。可惜这数十年来中原不宁,陇右渐次离散,再耽误下去,我只怕河西再无心向大唐之人矣。

我不是李亨、李豫那草包父子,此次开国,便是要重振大唐,我可不想窝窝囊囊做个塞内的小朝廷。

河西,国之臂掖,绝不可失。

便是灭梁晚几年,亦不可不顾河西。

小主,

你我等得起,河西,等不起啦!”

张德仍然坚持道:“明公之意我故知之,我也并非置河西于不顾,然仓猝动兵,倘若再败,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