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杀得过于儿戏,有那么一瞬间,滑哥甚至在想,若西边的胡儿都这般囊糠,当初选择东归究竟是对是错呢?
感觉又被阿保机占了便宜。
日他地。
李都统杀疯了,阵上连换两马,折了马枪就换骨朵。连骨朵都砸断了,就抽出横刀反手握着,刃口向外,在人群中来回拉拽,用刀锋将四下惊逃的胡儿们杀得血流成河。
直到满战场的党项羌都跪地投降,已是血葫芦的李承嗣才从杀戮的快感中回魂。高座马上,目视满地跪服的党项羌,李都统忽觉意兴阑珊。
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
老屠子孤零零地守着将台,看儿子纵横奔腾,看后辈们奋勇冲杀,一种惆怅袭上心头。这驰骋疆场的日子就似手中的流沙,不断地滑落,一去不归。
儿郎们已成长起来,再不需要他护佑,再不需他这把老骨头冲锋陷阵喽。
美人迟暮,英雄白头。
郑大帅不自觉地挠了挠光秃秃的脑壳,呵呵,一根白头发都没有。
无敌,是多么寂寞。
几乎同时,李承嗣与郑守义在心底发出了相似的慨叹。
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李都统大手一挥,道:“尔等且回城休整,明日再战。”言罢,也不收留战俘,也不接受投降,丢下一地懵逼的党项羌,引兵退去,只留下一个萧瑟落寞的背影。
仁福将军不愧名里有个“福”字,一看势头不对果断撤退,恰巧从滑哥的指缝里溜了,慢一步都跑不脱他。
野利族长腿脚也很利索,并不比仁福将军晚入城很多。
与李承嗣、郑守义的无病呻吟不同,老哥俩的心中只有无尽的绝望。
大军一触即溃,二万儿郎死伤二三成。
这可都是部中的精壮子弟呀,痛得仁福将军与老族长浑身淌血。
更让人无语的是,这居然是拜唐将手下留情之故。
放着满地无措的汉子们也不动手,任由他们回魂,然后逃回城中?
这算什么?
赤裸裸的蔑视啊。
被放归的部人几如行尸走肉,满眼迷茫,仿佛在说,我在哪?我在做甚?
野利族长感觉自己就是个傻子,屁颠颠跑来就为丢人现眼么?
回想之前的豪言壮语,脸上火烧火燎的。
次日,使者又从城下射了战书,约仁福将军出城再战。
此次战书更有诚意,李都统承诺只出兵三千,童叟无欺。仁福将军甚至可以派人阵前点算了人头再出城,战场都可以由仁福将军挑选,不必担心有埋伏。
这是猫戏耗子?简直不拿仁福将军当人看啊。
杀人诛心呐。
要么说李承嗣坏呢。
这一回,饱受生活毒打的野利族长与一众酋豪全做了扎嘴葫芦。
仁福将军父子更是愁容惨淡。
仁福将军愁眉苦脸,儿子们则如霜打的茄子蔫成一团。
一群土豹子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同意?
是不是太儿戏了。
不同意?
那也太胆怂了吧。咱可是英雄了得的……
忽一人道:“要么……
话没说完,然而人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摆在面前只有两条路,死守与投降。
但是死守就是前途么?
城外成熟的粮食已被敌军收割干净,没熟的也逃不脱毒手,坐困愁城,到底谁熬得过谁?何况人家占着麟州,今年走了明年再来。熬过这次又怎样?
……
十五日后。
夏州城门洞开,野利族长提着仁福将军及其诸子首级匍匐在地。
乞降。
仁福将军,死不瞑目呐。
……
昨夜斗回北,今朝岁起东;
我年已强仕,无禄尚忧农。
桑野就耕父,荷锄随牧童;
田家占气候,共说此年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