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还有件事。”郑守义将头巾一摘,露出刚刚长出毛茬子的脑袋指了指,道,“回去剃个秃瓢,爽利。”
宋瑶道:“我是说呢,怎么看很多将士都剃秃了,要敬浮屠是怎么?”今天他就发现许多军士这个造型很神奇。
一般来说,髡发的不是胡儿就是贼秃,这是什么操作?
传闻,辽王一家子从山北到塞内,是一路走一路毁庙宇拆宫观,那是僧道都能抓进军队帮工的狠人,没听过他老李家礼拜浮屠啊。
也不敢问。
郑守义不耐烦解释,道:“不长虱子呀。”说着挠了挠头。
宋瑶哪里肯信他。
灵光一现,想起李老三好像也是个光头。
还待再问,却已被郑二提着领子丢出帐篷去了。
郑大帅还没尽兴呢。
……
次日,宋瑶果然早起点个卯就去前军领路,绝不在辽王叔侄面前晃悠。
郑守义心情不差,陪着李家叔侄在草原上缓行。
一路走,一路述说他几次西征的壮举。
待到天德军城略作休整,李枢密提出要往西受降城一行。
辽王推说身体不适,就留在城里不动。
宋瑶这次学个乖,十分勤谨地陪着李枢密亲登月城观景。
这老小子很听话,那夜回去就把头发剃了个精光,确实爽利,甚至有些过于爽利了,好几天没能适应。就很能体会为啥老黑他们总要裹个黑头巾。
既遮丑,也挡风。
是真丑啊!
华夏衣冠,从来都是束发的。哪怕国朝胡气重,也没见哪个皇帝、高官剃秃头呀。这是要遁入空门么?他后来问清楚了,李枢密弄这了个什么“断发明志”。实话说,宋将军不是很能理解。
断发就能明志么?
明志需要断发么?
不过为了抱紧新大腿,宋将军也顾不得这么多,剃就剃了吧。
后面这段日子,宋瑶一改之前浮浪作风,少言寡语,没事不在人前晃,仿佛是个小透明。又能随传随到,努力做好一个工具人。
比如此时,他就缩在后头不言语,由得郑二陪着李三在城头扯淡。
行人夜上西城宿,听唱梁州双管逐。
此时秋月满关山,何处关山无此曲。
鸿雁新从北地来,闻声一半却飞回。
金河戍客肠应断,更在秋风百尺台。
终于站在西受降城头。
尽管这里距离河西还有一步之遥,与安西更是远隔数千里,却不减李枢密的兴致高涨。极目远眺,李三郎终于将这首准备已久的名篇唱出。
安西啊!
西域啊!
幽州土豹子李老三的两只眼睛似有什么牵着,向西探望,目不斜视。
“史记有载,凉州在周时本为雍州地界,后陷于匈奴。汉武帝遣霍去病西击匈奴,设河西四郡,凉州重归汉土。
博望侯凿空西域,后经历代汉帝经营,置西域都护府,设大都护。驻军,屯田,西域始为华夏属土。
前汉有傅介子斩楼兰王,扬威异域,有陈汤斩匈奴单于郅支,悬头于长安蛮夷邸,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后汉有班定远投笔从戎,入虎穴,得虎子,孤军独镇西域数十年。
后汉虽亡,但河西、西域汉家香火不断。至国朝贞观置安西都护府,又经百年经营,至玄宗朝,安西、北庭,方圆数万里河山,慕王化,与内地无异。可惜安史乱起,大唐中衰,陇右尽陷于蕃贼矣。
西域啊,安西呐,真想去亲眼看一看……
李枢密仿佛是在与旁人述说,又仿佛是在梦呓。
末了,转身向郑守义道:“二郎,记得么,我曾说过要去西域,为你找一匹身长一丈的神驹。哈,这一天不会太远啦。”
陪同在侧的郑守义时刻关注着新老板的动态。
他说要来西城,就来西城,只要不提西征,一切好说。
身长一丈的骏马么,郑二是想要,但不想现在就要。
当年他是个陷阵将,追求宝马良甲,那是为保命。
如今嘛,他已贵为枢密副使、振武军节度使,再好的骏马也就是锦上添花的装饰,摆设。若非他时常技痒,哪里还用着郑某人冲锋陷阵?
相比于西域的神驹,郑守义现在更关心的是啥时候去把折家拿下。
哼哼,咱这个故事,爷爷才是主角,可没有邵扒皮给你老折家撑腰。
还敢闹,不死何待。
见李老三把话题往西域上引,郑大帅是立刻打岔道:“上次来时,此城还荒着,如今竟也有驻兵了。嘿嘿,可知宋瑶这厮日子过得不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