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你还是一样天真。我跟你说过樱踪的死我只把它当作一个意外。其实我说谎了,我心里有恨,我是带着这种恨意重返中国的。所以说,连我自己都是狭隘的,还有什么资格去讲大道理?”
提到三浦樱踪无疑像一把刀子直插司徒雪的心窝,三浦的恨应该是冲着自己才对,如果就是这份恨改变了他,把他送到中国战场,那么自己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是我杀了他。”就在那么一刻,司徒雪几乎就要说出口来,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不是怯懦,而是她不敢保证说出这个事实的后果。
“中国人为什么要杀他呢?”司徒雪的声音平静中却有着一种巨大的穿透力量,“如果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他那个时候刚到中国,可能手上还不曾沾上国人的血。但是他的同伴们却不是,他们来中国以后做了什么,会让国人心里怀有那么大的恨,恨到只要见到日本人就想杀。如果这样说来,真正杀死他的凶手反而应该是这场战争的发动者吧!”
此刻的三浦是冷静的,冷静到他能清楚分辨司徒雪话中所指,他明白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客观的,因为客观反倒让他觉得这些时日来的自己越发的可笑又可悲。他看着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动,他们感到房子都在跟着微微颤抖,是炮声。
“是左轩。”司徒雪的声音异常平静,“左轩攻城了。”
三浦笑了,“我知道。这都是你们计划好的?不要尴尬,我没你想的那么笨。”
三浦的话反倒更让司徒雪不自在,但是此时她的心情如何还重要吗?“外面已经打起来了,你还要在这里继续扞卫武士的尊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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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雪不知道此时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三浦,她只能做回自己,用一种最天然的状态与他交流。
三浦了解司徒雪,因此能够体会她的心情。他的嘴角划过一丝苦笑,“我能做什么呢?是出去指挥这场战役,还是就地先把你拿下?”
司徒雪耸了耸肩,“好吧,今天我就当回缩头乌龟。”她说着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
见司徒雪坐下,三浦也只好收起佩刀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外面的枪炮声越来越紧,越来越近,屋子里却异常的安静。三浦侧头看着司徒雪的脸,她的表情十分平静,就好像外面只是在刮大风。
“看来你很有把握。”三浦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寂。
“两军交战,枪炮无情,谁也不可能有十足的把握。”司徒雪也转过脸看着三浦,“你是想说我太过镇定了?”
三浦淡淡地笑了,他没有直接回答,“想说十年了,你都没怎么变,细想想却又不是。”
“十年,怎么可能一点不变?你也变了,三浦大哥。”
司徒雪的话让三浦的心猛然一颤,这声“三浦大哥”阔别十年,一时让他百感交集。
司徒雪继续说道,“其实,很多时候都觉得你的那句话没错,这打仗真不是女人的差事。知道我第一次杀人的情形吗?看着他的头被我的子弹射穿,血浆喷溅出来,尸体就倒在我脚下,眼睛瞪得很大。虽然后来枪林弹雨许多年,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但始终记忆深刻的还是那双眼睛。”
司徒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她没有讲自己当时的心情,但三浦可以想象她一定是害怕的,或许曾在无数个夜晚惊醒,脑海里浮现着那双眼睛。
司徒雪伸出手轻轻翻转着手掌,修长的手指依然显得那么纤弱,“这双手,干点什么不好,偏要握枪杀人。”
她轻声叹了口气,“谁让我生在这个年代?你也一样不是?你本来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医生,如果不是这场战争。”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恰恰戳中三浦的痛处。长久以来,他一直压抑着内心真实的情感,假装忘记了自己的志向;假装效忠天皇的使命感让他爱上了军人的身份,爱上了征战;假装在中国战场经历的一切都可以用为了帝国的荣誉来解释。可是此刻,一切的伪装在他的心底一点点地被撕碎了。
空气一下子又凝重起来,屋子里恢复了最初的寂静。
窗外很快就泛起了鱼肚白,枪炮声也逐渐稀落了下来。
“是时候去看看现在这里是谁的天下了。”三浦突然站起身。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了汽车的声音还有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