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勋在一旁静静听着。
这些事大多言之有物,朝堂上也不全是混子嘛。
他莫名想到,王朝兴替之时,很多旧官僚沿用下来,成为新朝之官。这些旧官僚一时间颇为积极,卖力办事,不昏庸了,也不推托了,好像一个个变身干世之才似的。
说到底,还是看环境的。
新朝开国天子眼里容不得沙子,也不容易被糊弄,过往的小聪明、小手段用不上了。再者,官场经历了清洗,生态变了,风气也变了,不得不卷起来,故显得朝气蓬勃。
大概便是这样吧。
今日他坐在这里,很多人急于表现,以求上进,或者保住现有地位,可以理解。
只是——这样是不是太伤人了?
邵勋瞟了一眼天子,好整以暇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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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会罢散之后,邵勋与王衍并肩而出。
有些脸皮厚的朝官,纷纷上前行礼,邵勋一一回应。
“今日如何?”王衍看着邵勋,笑问道。
“颇有所感。”邵勋笑道。
王衍亦笑,又道:“之国之后,需得在洛汴之间置驿站,最好三十里一驿,快马发放公函。”
“此事我会嘱人办理的。”邵勋说道。
“为何不留在洛阳或许昌?”王衍犹豫了一下,问道。
“清净。”邵勋只回了这一句,便出了宫城。
曹操离开许昌,去邺城建霸府,是为了脱离颍川士族的钳制。
高欢离开邺城,到晋阳建霸府,是为了更好地进行战争。
邵勋离开许昌,至汴梁建霸府,主要目的是为了联结大河南北,同时经营独属于自己的地盘。
曹、高、邵三位,在某些地方其实是共通的,想法思路大同小异,可不仅仅都爱人妻。
王衍也隐约猜到了一点。
梁国十郡之地中,陈郡便清理得十分彻底。何氏被灭族,谢氏等族大部南迁,留下来的不多,成不了气候。现在说得上号的士族只有袁氏一家,还是邵氏姻亲,王氏是新贵,但底蕴极差,还不如已经南迁的谢氏等族。
梁国屡经战乱,乞活军王平部过去后,滋扰不休,很多士族豪强南渡江东了。
匈奴抄掠河南,梁国两次沦为战场。
庾琛任梁国内史时,清丈田亩、户口,有人作乱,旋起旋灭,到这会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至于南顿、新蔡,那是邵勋大面积安置流民的地方,当地最大的士族应氏还被狠狠打压过一番,大部南渡荆湘。
濮阳、魏、汲、顿丘四郡,乃晋匈反复拉锯多年的地方,别说普通老百姓了,士族豪强也受不了三天两头示警,征粮派役,乃至被人无端攻打,能走的都走了,白地一个。
真正还有较强豪族势力的,也就汝南、陈留二郡了,但比起十几年前也大为不如。
邵勋移镇汴梁,大概是想就近压制、收拾陈留大族,收其田亩、庄客,扶植小门小户起来与世家大族打擂台,自己居中裁判,牟取好处。时机成熟后,清丈田亩、户口,建立真正稳固的统治。
他的野心是真的大!
王衍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旱蝗交加那两年,是邵勋收拢流民的高峰,奠定了如今的基业。梁国十郡,其实早被他收拾很多了,如今只不过是把这些“熟地”凑在一起罢了。
梁国是结果,不是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