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将军苗愿察言观色,悄悄离开了御辇,带着一什兵士,将此人拖走。
“将军?”亲兵们看着他,手已抚在刀柄上。
“也是个可怜人。”苗愿叹了口气,道:“拿一卷席子,将这小儿掩埋了吧。此人,任其自去吧。”
亲兵们依令而行。
“等等。”苗愿阻止了他们。
他转头看了看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流民。
到了这会,还活着的流民都不简单。
要么是以前有一点存粮,蝗灾后吃得差不多了,眼见着秋收成空,实在坚持不住,便带着仅剩的最后一点粮食,上路逃难。
要么是早就成群结队出来乞讨,途中还火并过其他流民,依靠抢来粮食甚至尸体,艰难度日,勉强活到现在。
在流民大军中,其实已不全是百姓了。
连续两年的大灾,你以为就百姓扛不住么?错了。有些家底较薄的士人、豪强、商徒也坚持不住了,他们也加入了流民大军,成为四处流浪乞讨、劫掠的一员。
世道越来越艰难,苦的不仅仅是普通百姓啊,所有人都被卷了进去,挣扎求生。
“这批流民有百十个吧?一人发两个胡饼,告诉他们,去广成泽、去梁县,兴许能活一条命。”苗愿吩咐道。
“将军,何必呢?救得了这一批,救不了别人啊。便是广成泽,粮食也紧巴巴的,能活几个人?”
“曾经有个人说过一句话,没见到就算了,见到了于心何忍?执行吧。”苗愿下完命令,又回到了御辇旁。
恰在这时,他听到天子在传旨:“……朕以前还可怜这些人,以为他们皆是赤子,没成想是这般狼心狗肺之辈。先前荆、豫二州上疏,请送流民归乡,王夷甫极力反对,庾子据、刘长升也不太同意,朕便犹豫了。哼,看来还是对他们太好了。传朕旨意,诸州郡长吏,速速出兵,将流民遣还乡里,严加看管,不得有误!”
“……什么恐生事端?朕乃天子,口含天宪,言出法随。这事说什么也要办了,卿拟完诏书就发往中书省、尚书台。其他事朕都依着他们,从来没说什么,如果这事还要反对,哼!”
“……就这么办吧,勿要迟疑。”
苗愿默默听着。
不一会儿,却见中书舍人拟完诏书,用印之后,很快便有属吏将其带走。
苗愿叹了口气。
他能理解天子,被当面辱骂,是人都受不了,更别说是在如今这个敏感时刻了。
太康年间你这么说,没几个人会相信。
永嘉年间这么说,可就有诅咒的味道了。
天子的这种反应,恰恰证明他心里很怕。
苗愿有点担心了。
最近一段时日,天子多次召见他,赏赐了不少财物。
老实说,他是有点动心的。但一想到之前那批封侯后又被东海王清洗斥退的禁军将校,他的心又冷了下来。
跟着天子干,有前途吗?这是需要好好思考的问题。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有不少人动心了,左卫、右卫、骁骑军都有。
人各有志,没得办法,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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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愤怒之下发出的诏命很快传到了尚书台。
此时没有尚书令,左仆射就是尚书系统的最高官员,刘暾正在上直,看到之后,微微有些皱眉。
于是他问道:“天子不是去芒山登高了吗,怎么又关心起居民、流民之争了?”
递交旨意过来的令史轻声答道:“大驾北行,出大夏门后遇流民冲撞,龙颜大怒,下令遣还流民,诸州有司着即办理,不得有误。”
刘暾沉吟了一会。
新蔡王司马确、荆州都督山简、刺史王澄曾先后上疏,痛陈流民之害,请求诏遣乡里。
刘暾有些犹豫。
庾珉则不是很赞同,认为流民们不愿回乡,且靡费甚多,没有必要。
王衍则极力反对,认为会生出事端。听闻他还写信痛骂了王澄一顿,令其改弦更张,反对遣还流民,并拨出钱粮安置,勿令流民生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