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亮心下一动。
郎君不问别人,只问了文君,这是何意?
文君过了年才十岁……
庾亮心下有些乱,回道:“已至洛阳。河北局势太乱了,家父靠着郎君相赠的那一千老卒,拼了命才守住郡城。而其他郡县,多有陷贼者。郡县官员,下场凄惨者不计其数。”
河北太乱了,汲郡太守庾琛也没信心能一直不出差错。因此,待到局势稍稳,便立刻把妻儿送回了洛阳。
“回来就好。”邵勋笑道:“正月里我登门拜访一下。”
“好说,好说。”庾亮心事重重地说道。
不远处响起了呼唤声,二人结束了交谈,举步走了过去。
金门坞坞主陆黑狗正提着把尖刀,揪住一只哀哀叫着的黄狗,迅疾捅下。
黄狗惨叫一声,当场毙命。
血放干净后,众人趁热处理。不一会儿,黄狗便成了盆里的一堆肉,放到了祭台前。
黑狗杀黄狗,干脆利落!
邵勋笑呵呵地拍着陆黑狗的肩膀,道:“何时祭灶神?”
“快了。”陆黑狗焦急地看着远处。
山脚下,肥猪的惨叫声惊天动地,几乎要把树上的雪给震落。
腊日祭灶神,这是传统了。
有以豚酒相祭的,也有杀黄狗祭祀的,谓之黄羊。
金门坞条件不行,本不应该举办这种节日盛典的。
一干流民们也早就尝够了颠沛流离的苦,变得极其卑微,仿佛只要能活下去,什么都无所谓。
邵勋让人杀了十头猪、七八只黄狗,举办一场祭祀。目的是告诉那些流民,你们是人,不是只剩下果腹本能的野兽,来到金门坞后,各安生业,用心耕作,日子会一点点好起来的,你们也会重新拾起为人的种种礼仪。
猪肉、狗肉很快被端了上来,放在祭台前。
邵勋当仁不让,站在最前面,当着金门坞上下一千户堡民的面,大声朗诵着祝词:“伏见近年以来,生民颇遭灾荒,纳得王租之后,即不充口食……”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饱含感情。
堡民们文化水平不高,听不太懂祝词,但庄严肃穆的气氛下,每个人都下意识收敛了起来,肃容静立,默默倾听。
听着听着,心中渐渐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原来,我们现在有依靠了,不用再孤零零地一家人乃至一个人挣扎求存了。
这种有集体、有组织可以依靠的感觉,难以描述,却又妙不可言。
每个人都很享受这种感觉,并下意识想维护这个来之不易的集体。
孤立无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没人想再次经历,真的。
而站在最前面大声朗诵祝词的人,则注定要成为很多堡民未来多年里最深刻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