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荷会如期举行,圣人赵蔽笑呵呵地与百官游走在池塘里的浮桥上。
时不时便有官员吟诗作对,赵蔽倾耳听,不由赞叹,感慨自己不足。
裘樘被刺伤了在园子的一间厢房休息养伤。杨暮客独自一人前去探望,因为经常和裘太师在国子监遛弯。这些侍卫都认识大可道长。杨暮客说贫道懂医欲进去看看,那些侍卫便放行。
床上裘樘抿着歪斜的嘴,睁大了眼睛看着杨暮客。想说话,却口角流涎。
杨暮客撩起衣摆,并膝默默地坐在床边的圆凳上,“大人觉着还未到时间对么?”
裘樘狠狠地点了点头。
杨暮客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香炉,放在床边。裘太师的视线盯着那袅袅香烟。
杨暮客叹息一声,“您跑不过时间,即便是跑断了腿,也不能挽救糜烂的世道。”
裘樘哪怕口中流涎都张大了嘴想要说话。
杨暮客握住了老人家的手,裘樘觉着那年轻柔软的手冰凉但让人安心。
杨暮客回想着上辈子读史后的感悟,“也许您不必着急,也不必灰心。更不要怕失败。冷血地说,时间能修正一切错误。只要有耐心。您已经指出了一条正确的道路,一个正确的方向。赵霖是认同你的,否则便没有米慧,也没有虞庆山。更不会有赵蔽。其实我再看到赵蔽第一眼起,就好奇赵霖为何会选了一个如此不堪大用的人做继位者。”
裘樘明亮的眼睛看着小道士。
小道士握着那苍老的手,捏着他的指头,帮他松了松绷紧的筋骨。“均田法,丁权法。这两个新法若慢慢施为,也许几百年,可渐渐起成效。但如今这是一剂猛药。只会加剧朝堂之上的争斗。也许您在之时还能稳住。但只要您一退,稳固的上层结构会迅速崩塌。我起初是以为赵霖在逼着勋贵造反……但当我死在朱雀门前一次后,我明白了,赵霖是在逼着人道去反。冀朝皇权退政的涟漪已经平波乍起,当平民意识到皇权不再无上,那你这个太师也就没那么高不可攀了。做正事可登高楼,见识不凡。谁再拿权势说话,是要死无葬身之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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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樘歪着嘴笑了。
杨暮客拍拍他的掌心,“您就此退了,不正是顺应潮流么?”
裘樘挣扎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还……政……于民……”
杨暮客笑着点头,“嗯,该是人民当家做主。”
玉香真灵化作一阵清风飘进来,裘樘自然是看不见的。玉香拿出一株草药,对着裘樘一吹,活血之气飘进了裘樘的鼻孔。
杨暮客看着裘樘坚定的眼神,“贫道许愿,您可以正常五日。五日过后,您便口不能言。否则依旧要复发偏瘫之疾。而且贫道要提醒你,你这偏瘫虽是命数注定,但也是人为下毒。比贫道掐算要早了许多。这也是能医好你的原因。这五日后,贫道鉴证裘太师开冀朝盛世之端。”
裘樘咬着牙,用力点头,“谢谢。”
时间到了晚上,一盏盏明灯飘在湖面,与荷花竞美。
赵蔽听闻裘太师醒了,匆匆离开宴席去探望师傅。
澜海郡地处冀朝南段,酷热不已。哪怕是在晚上,哪怕是在海边。热得李召都顾不得礼仪规矩,穿着纱裤赤膊站在海边的阁楼上。
他自斟自饮。
刚刚纸鸢飞来。书信上说,新皇即位后出使各国的使团,因为遇暴雨飞舟倾覆。无人生还。
李召都高兴啊。棒打鸳鸯的畜牲死无葬身之地,倒不用他出国后想着报仇雪恨了。
喝着喝着,大海竟然波光粼粼。好像巨龙飞舞。
远处阁楼里戏子唱着幽怨的曲儿。
李召都靠在窗橼上小憩,轻轻的鼾声飘不出这空荡的房间。
李奶奶的魂儿飞来了,“唉哟,这小子怎地靠在窗子边上就睡着了。”
李奶奶给他盖好了薄毯。
“朕,要起兵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