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擂坊如今尚存的武馆,仍有两百六十三间。
早个十年,越往里面去,坐馆师傅的名头越大。
都是手底下有真本事,甚至摘过四大练圆满成就的厉害人物。
他们最鼎盛的时候,门徒数百,前呼后拥,威震一郡,好不威风。
就连十三行的大老爷,也要卖几分薄面。
而今嘛,还活着,能够喘气的,不足双手之数。
四肢俱全,功力仍在的,大抵很难凑够一掌。
今夜,紧挨着传习馆的“乾山门”,缓缓走出一个腰身佝偻,白发稀疏的黑袍老者。
他眼瞅着像有七八十岁,脚步颤颤巍巍,宛若风中残烛,衰朽到随时都可能咽气。
恐怕很难有人会把乾山门的“混元霹雳手”,跟这个老头儿联系在一起。
片刻后,对方出现在传习馆的正厅,与陈行相对而坐。
“翁前辈,摆这么大的阵仗吓唬小辈,可不光彩。”
陈行须发如乱戟,身材魁伟,笑呵呵端起茶盏。
武行立得住脚,跟排帮大龙头、十三行高门平起平坐。
除了用诸般规矩聚拢抱团,自然也有强人坐镇。
这位看上去牙齿都快掉光的黑袍老者,便是百擂坊仅存的四练宗师。
宁海禅扬名之前,以此人战绩最盛,站足擂台四十九天,打了七十八场,从无败绩。
乾山门那块匾,放在十年前的义海郡,可谓如雷贯耳。
论及资历,陈行这声“前辈”叫得没错。
“徒弟死完了,门人走干净,老祖宗传的手艺都快绝了,死后无颜,生前又要什么脸面?”
姓翁的老者眼皮耷拉着,声音有气无力:
“陈师傅,咱们就在这里喝杯茶,等门外面闹腾够了,再主持大局吧。
你要觉得不满意,老头子这条命,也赔给你。”
陈行摆摆手,神色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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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前辈言重了。您是破了四练气关,自成周天的宗师人物,活过百岁又有什么难的。
我那逆徒下手没轻重,打死了乾山门不少人,更除了您家挂的匾,确实……有些过了。
但只要他离开义海郡,之前的恩怨血仇一笔勾销。
可是十三行、排帮、道观、武行共同立的约。
莫非,翁前辈不想认了?”
翁姓老者嗓子像卡着痰,说话含糊:
“没忘,如果老夫真忘了,乾山门就不会至今还未挂匾开门,收徒传艺了。
擂台上的一场场生死,方成武行的一条条规矩。
愿赌,就要服输,这个道理,老夫再不要脸面,心里也明白。
但一码归一码,武行与宁海禅结的梁子消了。
可乾山门与通文馆的仇,清不了!
陈师傅你教了个好徒弟,三十岁入宗师,四练圆满成就,老夫自知挡不住。
只是武行的恩怨,就跟功夫一样,代代相传,除非绝了根,不然没尽头。
我不如宁海禅,我认。
我的徒弟,却未必会输给白七郎。”
陈行颔首,放下茶杯,双手置于膝盖:
“原来如此。百擂坊今日开门的一家家武馆,都是存有此心?
大的,对付不了,所以逮着小的欺负?”
翁姓老者面露惭愧之色,语气却很沉静:
“老的无能,只盼小的出息,这也没法。
宁海禅他打断武行一条腿,让百擂坊十年关停一半武馆,憋了整整十年的一口闷气,总归要出。否则,武行再也站不起来。
金乌门的梁悼安,换血七次的拔尖苗子,被他打得咳血三日而亡;
长乐门的周瓶,摘取金肌玉络、汞血银髓,两样圆满成就的稀罕衣钵,也让废了手脚,半年后自缢家中……
陈师傅,这条街上哪一家,没因为通文馆披麻戴孝。
倘若今夜让宁海禅的亲传徒弟,大摇大摆跨过百擂坊,还在苦熬的两百六十三间武馆,不如遣散门人,带着祖师牌位远走他乡,另谋生路。”
陈行眉毛扬起,依旧端正坐着:
“所以,翁前辈打算用命拦着我,好叫百擂坊的众多练家子,从我徒孙身上找个场子,也算武行赢了通文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