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向贺司屿敬酒的人再也没有多出一句废话了。
苏稚杳低着头切奶酪牛排,安安静静地吃自己的餐,想着这人应该并不记得她,否则她就坐在他右前方,他也不能全程没看她一眼。
随后又庆幸在街上时自己跑掉了。
这人一看就很不好惹。
方才最嘴碎的那个胖高管,不知怎么在贺司屿那儿吃了瘪,为给自己台阶下,他转头把酒杯对向旁边不远的苏稚杳:“来,杳杳,跟伯伯喝一杯,祝你前程似锦,和阿觉好事成双!”
苏稚杳抬头,见他挺着便便大腹,小眼睛色眯眯,配上那油腔滑调的语气,她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一头猪站了起来,胃里一阵恶心。
“对不住啊李伯伯,我酒精过敏。”
苏稚杳露出她惯用的温顺笑容,清楚这种人是越反抗越来劲,所以在他开口劝前,自己先很为难地沉吟出下一句话。
“如果一定要我喝的话,那我喝点儿也行吧,也就晚上回去挂两袋吊瓶……”
她轻叹口气,不等他反应,已经抬手招了招,作势要叫侍者过来给自己倒酒。
但随即就被程觉拦下了。
“我们杳杳弱不禁风的,可受不住去医院,李伯,我替她跟你喝。”程觉落落大方举起酒杯一口饮尽,而后手臂往苏稚杳椅背上一搭,身子也顺势靠近。
苏稚杳很不舒服地坐直了些。
程董跟着玩笑道:“你也别当我面欺负小姑娘了,杳杳可是我看着长大的。”
胖高管连着碰灰,很没面子,但当下也只能顺着台阶下去。
程觉本就不是个稳重的性子,何况是酒意上头、美人在怀时,他酒倒满杯,抻直胳膊,很熟络地朝着贺司屿一碰响:“贺哥,我敬你!”
包厢里有几秒的死寂。
他的大胆,让席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为他捏把冷汗。
贺司屿平静地抬了下眼皮,挑唇淡淡一笑:“你曾祖父在世时,见到我家老爷子还得是兄弟相称。”
程觉木讷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意思。
徐特助立在贺司屿身后,一本正经解答:“小程总,贺先生的意思是,您这称呼差辈分了。”
就算叫,也该唤他一声叔叔。
程觉讪笑,灰头土脸把酒杯放回去。
苏稚杳有些想笑。
这叫什么?超级加辈吗?
苏稚杳托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眼前的抹茶牛奶冻,一口没吃,走神间不经意想起在街边时,那人用粤语讲电话的样子。
现在他说的是普通话,居然这么标准,听不出一丝港粤口音。
这边,程董见气氛不太对劲,紧接着吩咐侍者捧上一只烤漆纯松木烟盒,呈到贺司屿面前打开,里面整整齐齐一排雪茄。
“听说贺先生对雪茄很有一番品鉴,ArturoFuente这款OpusX,不知道喜不喜欢?”程董笑得自信,这盒雪茄是他斥巨资托人千辛万苦才拿到的。
贺司屿搭着腿,很松弛地靠在椅背,拿出一支捏了捏:“还不错。”
不等程董再说话,胖高管急着找回脸面:“呀,贺先生今儿怎么也没带个女伴陪着,杳杳,快去给贺先生点一支。”
苏稚杳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程觉刚被消了气焰,只不爽地斜了胖高管一眼,但没再帮她推拒,圈里的正经千金,也没道理对雪茄文化一窍不通,而且,她正好也想躲开程觉不安分的接近。
去就去吧,也得罪不起。
苏稚杳扯扯唇,站起来,走过去。
男人仿佛自带一种强大的磁场,她越靠近,心跳的频率莫名越快,等站到他身边时,苏稚杳恍惚闻到了一丝木质香,清清淡淡的,牵引着她的呼吸。
他左右的位置都空着,此刻只有她。
那一刻不知为何,苏稚杳做不到从容了。
他依旧不看她,头也没抬一下,苏稚杳吸口气,伸手去够盒中的雪茄剪。
指尖刚要碰到时,男人突然捏住她手腕。
苏稚杳一颤,不敢动了。
他力道很轻,但属于一个人男人灼热的体温渗透肌肤,她当时感觉自己被烫了下。
“有小朋友在,”贺司屿好似是掠了程觉一眼,才继续慢慢悠悠地笑,长辈的口吻:“就不抽了。”
“……”
程觉都成小朋友了,岂不是也在内涵她。
当然他的话,无人敢有异议。
贺司屿没放开她,指间在她细细的右手腕上稍微施了个向下的力,苏稚杳顺着这个力,在他左边的椅子上一点点坐了下来。
他松手,指尖叩了下桌上那瓶开过的龙舌兰:“倒酒吧。”
苏稚杳以为自己听错了。
其实就让她这样干巴巴回自己座位去也挺难看的,只是没想到他没有。
回过魂,苏稚杳很轻地“哦”了声,探过身,给他倒上一杯。
他有一双很迷人的手,指骨分明,青筋脉络清晰,左手有只腕表,小拇指戴着一只冷淡的银色纯素尾戒,拎着酒杯送到唇边,让人经不住去看。
苏稚杳盯着他的手出神。
她骤地冒出个荒唐的想法。
坐在这里,总比回程觉旁边好,也不用再被那头油腻男刁难。
苏稚杳抱着酒瓶,指腹在水晶瓶身摩挲来摩挲去,忽然小声问:“你……还要吗?”
贺司屿停了下,终于斜眸看向她。
女孩子面向他侧着身,坐得端正,一瞬不瞬地望住他,眼睛好似冰雪初融般清澈,带一点儿巴巴的意味。
很明显,她不想回去。
静静对视两三秒,贺司屿敛了目光,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指尖那只厚雕花欧式玻璃杯,慢条斯理搁到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