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华跳下狼背,叫道:“大哥,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卫凌羽道:“受了点伤,不碍事。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张丽华道:“是大青感觉到你在这里的。”见他扛着一口棺材,而身后跟着的卫怜钗从未见过,更觉得古怪。
卫凌羽道:“这是舍妹卫怜钗。”再不说话了,扛着棺材就走。
张丽华不禁问道:“大哥,到底怎么回事?”看了卫怜钗一眼,一副欲言又止。
卫凌羽道声:“快走吧!”突然脚下生风,往更深处去了。
张丽华觉得他神态反常,骑上青狼追出。卫怜钗之前对青狼大是畏惧,这时见张丽华与自己年纪相若,却能驱策青狼,好奇心起,悲伤倒减了三分,策马追上。
一直奔到父亲的坟前,卫凌羽才停下,稍微歇息了片刻,在父亲坟旁掘土挖坑。好容易挖好了坑,埋了母亲尸身,又去削木为碑,分别立在父母坟前。
张丽华和卫怜钗随后赶到。张丽华看到墓碑上的字,讶然一惊,瞧他目光呆滞,不知他是如何寻见母亲的,更不知他们母子又为何生死离别。
卫怜钗看了看母亲的新坟,又看向那座长满杂草的旧坟包,哽咽道:“哥,这里面……里面埋的是爹么?”卫凌羽木然点头。
卫怜钗到父母坟前跪下,磕了几个头,问道:“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她自打出娘胎以来,一直在太守第长大,虽不受贾大同宠爱,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在母亲亡故,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这位半道上冒出的便宜哥哥了。
卫凌羽呆了一呆,心想在竹林精舍的时候,卫怜钗给了他一封信,应该是母亲生前留下的。从怀里取出信来看,几页信笺上写满了娟秀小楷。
信中是说明自己的身世,跟明惠和尚所说基本一致。而后交代了她假扮卫怜钗出嫁的情由。时下大户人家的女儿出嫁前夜,母亲会告知其过门后如何侍奉姑爷、相夫教子。嵇氏不愿女儿成为贾大同实现野心的牺牲品,于是在其出阁前夜,告知女儿床下有条密道,教她带上金锁和这封信沿着密道出逃,而自己则在清晨悄悄换到女儿房中换上了嫁衣。
信末交代了两件事:一是教卫凌羽寻找祖母甄氏;当年父亲左迁江夏,祖母因上了年纪,加之舟车劳顿,路上染上了病,父亲不得已将祖母留在南阳郡新野县的南北客栈。二是母亲担心自己兄妹日后生计,因此教他们去投奔外公嵇雄。嵇家本是钱唐大户,当年外公被革职后,就回了钱唐老家归养。
看到此处,卫凌羽不禁潸然泪下,喃喃地道:“想见音容空有泪,欲聆教训杳无声。”母亲在写这封信应时已明死志,但终归放心不下一对儿女。
望着天空中的云朵,时而如奔腾的浪花,时而如轻柔的羽毛,千变万化。世事正如这白衣苍狗,变幻无常……
刘宪章虽说朝廷会为自己报仇,但父母之仇岂能假手他人?
心头一横,向张丽华道:“舍妹在你这儿住些日子,你把我教你的武功教给她。”说着站起身来。
张丽华还没来得及接口,卫怜钗已叫了出来:“你伤还没好,干什么去?”
卫凌羽道:“圣人云:‘居父母之仇,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爹娘大仇必须得报。”他化解不了体内的阴寒真气,内伤无法痊可,没几日的活头了,总要趁着还能动弹,去杀了贾大同。
卫怜钗道:“不行,等你伤好了再去!”
卫凌羽不忍将自己内伤不治的事说出来,点了点头。卫怜钗松了一口气。
张丽华将二人请进茅屋,取了些肉脯招待。卫凌羽胡乱吃过两口,就到门外盘膝打坐去了,多一句话也不说。
入夜之后,卫怜钗与张丽华同宿茅庐。他耳力极聪,听得屋内二女呼吸匀长,情知她们已经睡着了,悄悄拿出那封信,塞进了门槛下。
他自忖时日无多,那么日后寻找祖母自然得着落在妹子身上。她一个姑娘家,外带一个年事已高的祖母,生计也成问题,只止投奔外公这一条路子。
那青狼就匍匐在他身边,见他作势要走,跟着起身。卫凌羽知它能通人意,竖起食指,在唇前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它不可声张,万一闹出动静来,惊醒了屋里的卫怜钗,他可就走不了了。
青狼目光疑惑,意欲跟上。卫凌羽又向它摆了摆手,示意它停下,自己蹑手蹑脚地走出十几丈,才展开轻功疾驰而去。
他内伤极重,全仗着内功精深勉力支撑,那贾大同身边还有个天一道人罩着,此行着实凶险之至。不过有三阴戮妖刀傍身,即使最终毙于天一道人掌下,杀掉贾大同的把握依旧甚大。
疾驰之际,觉得肺腑痛得厉害,更不敢放缓了脚步。卫怜钗性子聪颖,定能猜到他是因为受了无可挽回的伤势,才不告而别,决意铤而走险。
到了襄江边上,碧波清澈,流势舒缓,两岸阒然无声,更无人烟。他出发时只想着趁着余生未了,好报了父母大仇,却忘了自己长成于太华绝顶,不识水性,渡河这种小事,目下倒成了头等的大事。
当此犯难之际,忽然听得身后蹄踏声急,回头一望,见是青狼追来,不禁心下大急。但仔细一望,青狼背上并无一人,看来卫怜钗和张丽华并未同行,这才放心。
他想那青狼曾与襄水老蛟争斗多次,必是会水的,可央它驮自己过河。
直待青狼近前,卫凌羽道:“狼兄,还得劳驾你驮我过河。”见青狼抖了抖脊背,并无抗拒之意,心下大喜,跨上狼背。
青狼一声嗥鸣,扑腾入水,它入水之后的确不溺,四爪拨着水流,游到了对岸。
卫凌羽跳下狼背,拱了拱手,道:“狼兄,可真多谢你了!”转身欲行。
青狼将他裤脚叼住,一个劲地摇头,似乎是知道他此行凶险,劝他不可冒险。
卫凌羽道:“狼兄,我有要事去办,没功夫跟你闹。”挣脱了狼吻,施展开轻功往西陵方向疾驰。
长途奔袭致使伤势加剧,所承受的苦楚更倍蓰之前。次日正午,又吐了一大口血,倒伏在路旁,昏迷了一个多时辰。醒来后勉力而行,途径一镇,不得不寻了家医馆,煎了一剂药喝了,只盼能暂缓内伤。
到了第四日晌午,终于到了西陵地界,离县城不过十数里之遥。这时烈阳悬空,他口干如焦,内伤发作起来,胸中绞痛无已,连呼吸都滞涩了许多,只好靠在路边的土丘上暂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