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十分钦佩卫凌羽的侠肝义胆,仍道:“它目下道行还浅,不成气候,将来道行深了,免不得为祸一方。”
卫凌羽道:“它又不是作恶被你拿了现行,官家断案也得讲个真凭实据,若是妄断死罪,岂不是草菅人命?”想她杀起人来从不手软,语气又重了几分,续道:“你平日不问人家作恶轻重,总之一剑给人家砍杀了,恐怕……恐怕不大合适。”
林婉怡脸色一变,冷冷地道:“倒还编排上我的不是了!你如不愿与我为伍,待雨收了,咱们各奔前程便是。”
卫凌羽承她一路上照应,又从那老僧手下救过他的性命,此刻听她说雨停后就要分别,顿时急切,嗫嚅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婉怡重重地哼了一声,心中却想:“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他上清宗又称截教,秉持有教无类的教义,为众生截取一线生机,录取门人也多有异类,不似我玉清正宗门规森严。他不肯杀伤异类,料来也是受教义影响,倒也情有可原,我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庙外焦雷一个接着一个,闪电连晃,照得庙里庙外恍如白昼。白蛇对雷电无比恐惧,又往后殿蜿蜒而来,脑袋刚探进来,见林婉怡拄剑盘坐,眼神中大有敌意,再不敢前进,盘起身子伏低了脑袋。两匹马对白蛇更是恐惧,匍匐在二人身后,瑟瑟发抖。
暴雨越下越大,雷声始终不曾停歇,闪电更是只围着古庙释放,多次劈在庙门前,林婉怡道:“这闪电有些蹊跷,干么老围着咱们这里打晃?”
卫凌羽眼皮一跳,看向那白蛇,见蛇身不住发抖,大有恐惧之意,道:“该不会是冲着它来的吧?”
林婉怡微微颔首,道:“是了,这长虫生得这般大,想必有几百年道行了,上天要降雷劈它。这孽畜是借你我的气数,为它挡劫来着。”又是几道闪电划过,这次离地更近,前殿屋顶上喀喇喇乱响,瓦砾横飞四溅。
三清门人冥冥中受祖师庇佑,身上自有非常气数。不过寻常异类见了三清弟子,唯恐避之不及,断送了性命。这白蛇反其道而行之,冒险借二人气运躲避劫数,虽说是受情势所迫,没有劫后余生的把握,不得不棋行险招,但如此这般自投罗网,可见聪明程度也有限得很了。
捱到后半夜,雷雨俱收,那白蛇突然展开了身子。林婉怡本来拨拉着火堆,立时警觉,擎了宝剑在手,只待白蛇有所异动,便将它斩成两截。那白蛇对她什是畏惧,不敢再动。
卫凌羽道:“它没有恶意,你别吓着了它。”
白蛇打量了一会儿林婉怡,靠着墙根往里游了游,冲着卫凌羽扬起头颈,深伏于地,好似晚辈拜见长者时深揖行礼。
卫凌羽不明觉厉,看向林婉怡。林婉怡轻轻摇头,示意她也不清楚白蛇的反常举动。白蛇拜了三拜,这才蠕动着身子,离开了破庙。
林婉怡还剑入鞘,道:“大长虫不识好歹,只拜你,不拜我。”
卫凌羽道:“你动辄就要拔剑,我要是那白蛇,也不敢拜你。指不定刚把头低下,就被你一剑砍了去。”林婉怡瞪了他一眼。
后半夜垫着干草入睡,一夜无话。次晨拂晓,吃了点干粮,启程南下。
林婉怡“噌”地拔出剑来,道:“此去东海有万里之遥,小贼秃是个负担,不如一剑杀了,干净利落。”
小沙弥骇得面无人色,忙道:“道长,小僧日后再也不敢了,请留小僧一命,小僧来生做牛做马,定当报答道长不杀之恩!”
林婉怡冷笑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卫凌羽道:“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罢。”
林婉怡叹了口气,道:“就你心善。”解开那小沙弥的穴道。
小沙弥重获自由之身,大喜过望,连“谢”字也不说一个,扭头便走。他穴道初开,真气运气不畅,力软筋麻,一路跌跌撞撞,行动很不利索。
卫凌羽道:“你总算不杀人了。”
林婉怡冷笑道:“我适才故意说咱们要去东海,放他回去是为了把这假消息递到老秃驴耳朵里,教他们往东去追。不然依我的性子,非宰了这小贼秃不可!”
卫凌羽听得一怔,感慨她聪慧机敏的同时,不禁暗暗忧心,似她这般好杀,这一路走下去,不知得有多少人成她剑下亡魂。
林婉怡道:“咱们先不去荆州了,从西南入蜀地。”她本来是要去荆州降妖的,也不知何故,这当儿却改了主意。
卫凌羽不解其故,道:“干么要入蜀?你不是要去荆州除妖吗?”
林婉怡笑道:“蜀地物阜民丰,沃野千里,素有‘天府之国’之美誉。我带你去看看蜀地美景,那不很好吗?”卫凌羽点头应允。
南行数日,一路上倒也平安,出了八百里秦川,不日就顺着金牛道入蜀。蜀道路途艰险,猿猱愁攀,索性舍了马匹步行。
途中,林婉怡又将龙象功心法传于卫凌羽。那心法之中多用佛家术语,晦涩难懂,好在林婉怡对佛家知之甚多,随时解惑。卫凌羽天赋异禀,又肯下功夫,几天下来业已对这门密宗至高的内功窥得门径,有了几分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