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道阳撇着嘴,看着自己的双腿,道:“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无需赘述,姚老怪把我害得这么惨,上天总算开眼,送他的宝贝孙子孙女与我陪葬,总算给了我一些安慰。”
夏宇龙挠着头,问道:“黄老前辈,您真会破印之术吗?”
还未等黄道阳开口……
七彩大仙抢先说道:“唉,他或许真的会,每日我都听见他神神叨叨、念念有词,我这破印之术,怕是已被他提炼成了心决。”
夏宇龙心中暗喜,问七彩大仙道:“前辈,您为何不会这心决?”
七彩大仙长叹一声,懊恼地道:“这破印术我是会的,但从未将之理顺,压根儿就没想到会有这天,要编成心决也不难,恐怕得十天半月。”
就在此时,反噬魔掌再次来袭,地宫里又发生了剧烈摇晃。
先前的反噬魔力,已触动了七星石柱,根基不稳,地动山摇,连锁反应就此拉开。
这便像决了堤的水坝,一发不可收拾。
地宫壁面上的巨石相互摩擦,在缓缓挪动位置,到处弥漫着烟尘。
一行人上下颠簸,犹如惊涛骇浪中行舟,看这架势,地宫很快就要塌陷了。
如果不能及时脱身,恐怕就要长眠在这群山中了。
夏宇龙焦急万分,问道:“大仙,时间已等不及了,能否现学现卖?”
七彩大仙回道:“我可不敢冒进,弄不好这地宫提前塌了,我不成罪人了吗?唉,实在不行,你就求求老乞丐嘛!”
张仙灵机一动,心中有了主意。
她蹲下身子,看着黄道阳笑道:“黄老前辈,我不想求你什么,我只是想与你论论理,你总是说我爷爷害了你,你又可曾考虑过,你对我爷爷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我不知道!”
黄道阳双手怀抱,高昂着头,将身子转了过去,嘴角微微上扬,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张仙笑道:“自从您将修仙奇书夺了去,我爷爷郁郁寡欢,要派我七个师叔前去寻您的时候,那打更人李木锋可恶至极,责怪爷爷把修仙奇书给了您,率领妖妖黑衣大肆屠杀龙古镇上无辜百姓,我乾坤派上下几百号人正义泯然,与之展开殊死搏斗,我七个师叔惨死在了李木锋爪牙之下,爷爷临终时还念着您的名字。”
“什么,你说什么?”黄道阳来了精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张仙,“你七个师叔死了,你爷爷也死了吗?”
他满脸惊异,眼神复杂,透露出了不确定、不信任。
张仙点着头,“嗯”了一声,道:“其实魔界觊觎修仙奇书已经很久了,没想到被黄老前辈捷足先登,爷爷与魔界抗争,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黄道阳摇了摇头,撇着嘴道:“我……我不信,你与妖老怪一样精鬼,在江湖上说话没几个人信。”
张仙怀抱长剑,冷“哼”一声,道:“信不信由你,爷爷临死前,还念着您的名字。”
“念着我的名字?”黄道阳低着头,自言自语起来,“他死了他还想到我?”
此时,摇晃停止了,也没人说话了,地宫里安静得出奇。
偶尔传来巨石摩擦的“沙沙”声,顶上的尘土如细雨般飘落。
这是坍塌前的“回光返照”,整个地宫已是风雨飘摇。
张仙虽然着急,但她暗下决心,在第二波反噬魔掌来袭前,一定让黄道阳传授哥哥破印术。
“唉!”张仙察言观色,长叹一声,又道,“黄老前辈有所不知,您夺去奇书后的两个月里,我乾坤派在与妖妖黑衣的搏斗中,走向消沉,爷爷说,武林中再无乾坤派。”
听了张仙的话,黄道阳眉头微皱。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张仙,认真问道:“你说姚老怪念了我的名字,他说了什么?”
张仙故作沉思,片刻回道:“爷爷说,乾坤派为了天下苍生做了该做的事……”
“别废话了!”黄道阳紧捏双拳,打断了张仙的话,“捡重要的讲,你爷爷他说我什么了?”
黄道阳的急不可耐,张仙只感觉好笑,但此场合十分严肃,出了岔子便功亏于溃。
她皱起眉头,轻叹一声回道:“爷爷说,如今天下大乱,能与魔界抗衡的,恐怕只有茅山派了,那黄老怪,哦,不,黄道仙得了奇书,很快就能羽化升仙、笑傲三界,如果他真心与魔界抗衡,不要寻仇于他,要用心辅佐他,毕竟魔界才是咱真正的敌人,只要三界太平,天下苍生便会各自安好,天下法度才得以维护。”
黄道阳“啊”了一声,“你爷爷真是这样说的吗,他竟有如此胸怀,我……我……还是不信。”
张仙怀抱长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我爷爷就是这样说的,反正我的话已撂在了这里,你爱信不信!”
说着,她又轻叹一声,看向了夏宇龙,“哥哥,看来爷爷看错人了,黄老前辈习得绝世武功,可他却安于现状,心里从没想过要对抗魔界呢。”
夏宇龙点着头,应和道:“我们感到惋惜,想不到啊,黄老前辈也是个隐藏至深之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们胡说!”黄道阳又急又怒,差点跳将起来,“我何时学得绝世武功,妖半仙给我的是一本假书,是他胡编乱造的,真书还在你们手里,哼,妖半仙坏得很,即做了婊子又立了牌坊,连你们都给骗了!”
张仙昂着头,“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黄道阳不解,问道:“何故这般欢笑?”
他在心中骂道:“他娘的,妖老怪真有些手段,将孙女调教得这般精鬼。”
大胡子走上前来,看着一脸不自在的黄道阳……
说道:“我妹子笑你是个大傻子,半仙确实已死,不然我兄弟他们不会这般落魄,四处流浪了。”
“唉,胡大哥,多说无益!”
张仙担心大胡子说错话,激怒了黄道阳。
“让让!”她一把将大胡子推开了,“我爷爷在世与否,与他毫无半点关系,我只是将实情告诉他而已,说话做事全凭良心,那本修仙奇书如果不被劫去,恐怕我爷爷早就羽化升仙了,我乾坤派也不会在江湖中消沉……”
她摇着头,长叹一声,斜眼向黄道阳看去,“只是江湖可怕,从来不是一条心,才使得魔界有了可趁之机,我乾坤派已为三界尽了最后一份力,爷爷在临死前是抱着遗憾走的,他说,五百年轮回,难得来人间走一遭,总得为凡间做些事情,为五百年的来世多积阴德,无论在阴界还是阳界,都要一心向善,只要善德充盈,便会厚积薄发,羽化成仙也就顺理成章了。”
听了此番话,黄道阳大为震惊,他为自己的自私而深感自责。
在地宫中的这些时日,他也时常自我心灵洗涤,认为自己已经看淡并放下了一切,包括名和利。
可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再次陷入了愤恨的漩涡中。
当得知姚半仙已死,乾坤派消沉于江湖时,他为之一颤,激动的情绪难以平复。
本该是真正放下的时候了,但心中的仇恨不减反增。
自己已是入土之人,还想争什么呢?
其实,还是自己与自己过不去,没有真正越过由恨生爱这道坎罢了。
张仙的话如重重一拳,将黄道阳的头打疼了,也把他从仇恨的沉梦中打醒过来。
他捶打自己的脑袋,痛哭起来……
心中哀叹道:“黄道阳啊黄道阳,你对人情世故的悟性太低了,连一个小姑娘都不如,你妄为茅山派首座!”
哭声悠远绵长,久久回荡在地宫中。
每一声都听得让人心碎,那是死而复生的感概,亦是失而复得的欣慰。
巨型幽灵鼠乖乖地趴在地上,它舔着利爪,两行蓝色泪水,从眼角缓缓滑落。
夏宇龙躬身向前,想去安慰黄道阳,张仙一把拉住了他……
低声道:“哥哥,就让黄老前辈哭个痛快吧,把所有不快与委屈都哭出来,随泪水流尽。”
夏宇龙轻声赞叹道:“仙儿,还是你聪明,几句话就将黄老前辈感动得痛哭流涕。”
张仙红着脸笑了,柔声道:“仙儿愿为哥哥做任何事情,只怕……只怕……”
“只怕什么?”夏宇龙追问道。
张仙眉头微微一皱,看了一眼哭得起劲儿的黄道阳,又深情地看着夏宇龙,“只怕黄老前辈倔得很啊!”
话虽说得小声,但张仙却是使出内力推出来的,她有意而为之,让黄道阳听见。
果不其然,那悠悠哀哀的哭泣声嘎然而止。
黄道阳整理了情绪,说道:“谁说我倔了,在大是大非面前,我不会输给妖老怪,他能为三界出力,我就不能了吗?”
他看着夏宇龙“哼”了一声,“臭小子,你给我听好咯,接下来,我要将天星诀传授与你,你若学深悟透,便可带着大伙儿从这异度空间中出去,到时候平定了三界,可要记我功劳一件,如果转世投胎,我要到你门下当徒弟!”
还未等夏宇龙开口,张仙便拱手行礼……
喜道:“多谢前辈赐教,我哥哥记下了!”
黄道阳“唉”了一声,道:“小姑娘不懂事,不要再说话了,我没那么多眼泪流啊,我没有他求,只要臭小子叫我一声爷爷,我便心满意足了,此要求不过分吧?”
夏宇龙双漆跪地,恭恭敬敬,对着黄道阳磕了几个响头……
脱口说道:“宇龙见过爷爷!”
张仙、大胡子、黄玉、大魔怪也纷纷跪地,齐声喊道:“见过爷爷!”
“好好好!”
黄道阳笑得合不拢嘴,他望向洞口,喊道:“妖老怪,你听见了吗,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的孙子孙女亦是我的孙子孙女,今后我们平起平坐了,从此我们化干戈为玉帛,互不相欠了。”
话毕,他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夏宇龙和张仙相视一笑,从笑声中二人听得出来,黄老前辈已完全释怀了。
黄道阳理直了破烂不堪的道服,叫夏宇龙走到自己跟前。
他点着头,上下打量夏宇龙片刻……
念道:“七星陨落无天日、顺应天道在晨时,瑶光守望六开泰、开阳双星首尾应、玉衡斗亮起阴火、天权暗沉曲文星、天玑移星银河里、天璇地转律开阳、天枢暮年命将结。
他凝视着夏宇龙,“这是七星星位及星命所在,你一定要牢记于心。”
“嗯!”夏宇龙点着头,将天星诀默念了几遍,直至烂熟于心,便又口述了几遍给黄道阳听。
接着,黄道阳又传授夏宇龙上乘心决:“气沉丹田发环跳、聚阳守阴走百会、任督二脉一并疏、阳刚之气在足三、阴虚灭火泄涌泉,气血通畅走洪荒。”
夏宇龙遵照指示,站立于七星石柱的斗柄中。
他双腿交叉,快速腾空而起,身体化作幻影,游走于七根石柱上。
随着幻影速度越来越快,神剑拖拽红色火焰,也变得越来越长。
烈烈火焰顺着夏宇龙的步伐,在七根石柱周围画出了密密麻麻的弧形。
乍一看时,竟是千百个北斗七星的叠加。
夏宇龙挥舞神剑,踩踏至天玑星石柱上时,石柱突然摇晃不止。
他脚下踩滑,仰面从石柱上摔了下来。
“哥哥小心!”张仙急得喊出了声。
其他人也都屏住呼吸,为夏宇龙捏了一把汗。
在落地瞬间,夏宇龙突然转身,将神剑刺了出去。
“当”的一声,剑尖点地,他身轻如燕,飘飞而起,落到了天权星石柱上。
黄道阳抬起头,看了看即将破晓的天色……
急道:“错了错了,口诀你有没有真的记住,天就快亮了,在北斗七星消失前,你务必破了这封印,否则就要等到明天了,只怕这地宫支撑不到那个时候啊!”
夏宇龙并不是没有记住天星口诀,而是情急之下,他站错了星位。
他挥舞神剑,再次腾空飞起,同时,使出了洪荒之力。
千万条七星火焰已然成型,他默念心决,往天权星石柱上踩踏而去。
“轰!”
这声巨响落地,七根石柱又猛烈摇晃起来。
地宫深处震颤不止,四壁上巨石已全部松动,地宫很快就要垮塌。
“呀!”
夏宇龙大喝一声,再次使出洪荒之力,拖拽着神剑上千万条七星火焰,向地宫口猛然挥去。
火焰相互曲卷,形成了一条巨大隐形火龙,一头扎进了密如蛛网的闪电里。
“砰!”
猛烈撞击中,火龙幻化千万颗繁星。
繁星布满了“蛛网”,放射万道光芒,释放无比巨大的冲击力。
霎时间,天空中亮如白昼,反噬魔掌暗淡了色彩,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苍穹之下,整座山脉被冲击力向上拔起。
在地宫中,墙面上巨石一块块掉落,砸向了地宫底部。
七星石柱摇晃不止,开阳和玉衡两柱倒在了墙面上,其余石柱还在苦苦硬撑着。
到处弥漫着烟尘,眼前只见人影在晃动,其他什么也看不清了。
轰隆隆的巨响声不绝于耳,伴随着剧烈的摇晃,犹如末日来临。
黄道阳喊道:“你们还磨蹭什么,石柱如果全部倒了,封印之窗将再次关闭,你们真就出不去了,这地宫里七星封印已被破,你们赶快走啊!”
“爷爷,咱们一起走吧!”
夏宇龙与张仙抢上前来,欲要将黄道阳从地上扶起。
黄道阳摇了摇手,说道:“不用管我,我出去了也是废人一个,会连累你们的,就让我长眠于地宫中吧,到了那边,我还要与妖老怪论理呢。”
话毕,黄道阳使出内力,将二人震了出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顶上的巨石不偏不倚,砸在了黄道阳的腹部上。
他口吐鲜血,笑道:“我这一生私心过重,做过了不少坏事,这就是我最终归宿了,你们快走吧,把幽灵鼠带出去,快走啊!”
“可不能丢下你啊!”
大胡子奔上前去,挥出板斧,使出全身气力,将束缚于幽灵鼠四腿上的铁链给斩断了。
幽灵鼠“叽叽”叫着,来到黄道阳跟前,舔尽他满嘴的血液,眼角流出了幽蓝色泪水。
黄道阳笑了,轻抚着幽灵鼠胡须……
叮嘱道:“出去后,一切得听那臭小子的话。”
幽灵鼠点着头,“叽叽”回应。
地宫中再次剧烈晃动起来,墙壁上的巨石大面积崩塌,没有一处是完整的了。
“轰!”
又有两根石柱倒在了尘埃中,整个地宫就要往里收紧了。
“别再磨蹭了,快走!”
黄道阳用尽内力,喊出了这最后一句话。
他微笑着,永远闭上了双眼,他走得安详,不留半点遗憾。
夏宇龙一行人跪别了黄道阳,相互搀扶着,往地宫的洞口飞去。
在异度空间中,几人打了个冷颤,转瞬间,沉梦苏醒,一行人都回到了原先的入口处。
此时,天空已经大亮,那轮红日高挂于东边的群山上,正缓缓地向大漠这边移动而来。
整个山脉仍在剧烈地晃动,巨洞轰然垮塌,在山巅上出现一个巨大的凹槽。
站在悬崖边上环顾四周,整座山脉矮下去了不少,边上的茅草屋也已垮塌。
夏宇龙、大胡子、大魔怪奔至茅草屋旁,三人合力,将茅草屋梁柱撑了起来,屋内的情形吓坏了三人。
在木床上,平躺着一具白骨。
三人心中大惊,白大哥怎会变成了这具白骨?
莫非他被虫兽咬食所致?
三人面面相觑,均不合意?
“啊,怎么会这样?”大胡子首先喊出了声,“白大哥他?唉,真是大意了!”
大魔怪骂道:“这……这山中的虫兽太他娘的可恶了!”
夏宇龙沉着气,并不急于出声,他保持了一贯的冷静,仔细观察起来。
白骨的身长让他感到蹊跷,白大哥身长九尺有余,而这具白骨还不到八尺。
他寻来棍子,扒开了地上的杂草。
杂草的掩映下,全是一具具白骨。
他轻呼一声,道:“这不是白大哥,白大哥可没这么矮。”
“嗯,我认为也不是。”大胡子点着头,环顾四周一眼,自问道,“这就奇怪了,白大哥会跑到哪里去了?”
通天眼中夏宇龙看见,枯草上有唾液的痕迹,唾液虽已干尽,但里边的细小怪虫仍未死绝,还在蠕动着身子。
他往后挪了一步,喊道:“大哥、二哥,别碰这些枯草,白大哥的病已经发作,满地都是他的唾液,你们随我来!
说着,他循着唾液的痕迹出了门。
大胡子和大魔怪不敢怠慢,二人踏着夏宇龙的足迹,紧跟了上去。
来到悬崖边上时,痕迹已断,束手无策之际,夏宇龙又有了主意。
他沿路返回,在木屋里寻来少许沾有唾液的枯草,让幽灵鼠嗅了嗅。
“叽叽……”
幽灵鼠朝西方尖叫几声,领着夏宇龙一行人进了大山。
紧随幽灵鼠,一行人马不停蹄,往西方奔去,他们又连续翻越了几座大山。
出发前,夏宇龙在通天眼中观察到,巨型幽灵鼠身上竟无一只怪虫,与那些小的幽灵鼠却全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