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姓男子坐直了身子,才将十几年前的事情娓娓道来。
一天夜里,张万年找到刘王二人,将两锭金灿灿的金条交到他们的手中,重金聘请他们到豹头铺里探听虚实。
因为,逢年过节,豹头铺的黄掌柜,都会在刘王二人的店里订购包子和糖果,而且他们又是邻居,三家的关系是非同寻常的好。
豹头铺在龙古镇上颇为神秘,两扇大门一年四季紧闭着。
里边的人深居简出,很少与镇上人来往。
镇上人也不知里边是个什么情况,只知道里边住的是黄姓大户人家。
还知道黄掌柜以经营药材、熬制药膏谋生,仅此而已了,也没有人去考究,为何取名为“豹头铺”。
因豹头铺从不与他人争名夺利,在镇上未曾树敌,但一夜之间被灭了口,着实令人费解。
曾经一度有谣言说,是阴山老妖干的好事。
官府的人害怕被老妖捉去,案件的查办也就不了了之了。
豹头铺被灭门,成了龙古镇上的一桩迷案,但却是夏宇龙心头上解不开的结。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刘王二人收了张万年的钱,岂有不允诺的道理。
这么多年的生意来往,刘王二人与黄掌柜有着深厚的交情。
二人以探视黄掌柜母亲为由,到豹头铺里溜达了一圈,在前院发现了一头豹子。
出来后,便将发现豹子的事情,以及豹头铺里边的布局告诉了张万年。
当天夜里,李木锋受张万年指使,悄悄潜入了豹头铺后院。
但却遭到了豹子的攻击,在缠斗之时,前院的豹子闻声赶来。
李木锋受到了前后夹击。
那时,他才刚拜了千年树妖为师,妖道之术还不成气候,自然不是两豹子的对手了。
几个回合下来,李木锋身上多处被豹子抓伤。
后院的打斗声也惊动了黄掌柜,他领着十几名家丁急速赶来。
李木锋自知不敌,化身成影,翻墙而去。
过得几日,刘王二人又受到了张万年蛊惑,在醉风楼设宴,款待黄掌柜。
酒桌上,三人谈笑风生,并签下了来年的生意契约。
酩酊大醉之时,刘王二人突然提出,想重金购买两只豹子的事情。
黄掌柜酒意顿消,识破了刘王二人的阴谋。
但也不好当场撕破脸皮,他将肚里的酒水逼出,往桌上一吐,便倒在了身后家丁的怀里。
自此之后,黄掌柜再也不与刘王两家来往。
刘王二人多次上门拜访,均被家丁拒之门外。
黄掌柜以身体抱恙为由,拒绝待见他们。
吃了几次闭门羹,刘王二人对黄掌柜渐渐产生了离心,甚至还厌恶憎恨起来。
过得几日,张万年又召集刘王二人密谋。
谈到杀人的事情,刘王二人不想越陷越深,本想就此作罢,但在张万年的威逼利诱下,二人最终还是上了这艘贼船。
因刘姓男子的糖果店,与豹头铺仅一墙之隔,张万年决定挖地道进入豹头铺。
刘王二人经过精密测算,两天两夜不停作业,地道已挖至了黄掌柜的卧室。
豹头铺这几十号人做梦也没想到,死神正悄无声息地降临到了他们的头上。
向来行事谨慎的黄掌柜,也都被蒙在了鼓里。
其实,这事先是有预兆的。
近日来,豹头铺的两只豹子心神不定,鼻子紧贴地面,四处搜寻,爪子在地面挠个不停,很是慌张的样子。
黄掌柜摇摇头,哀声叹道:“莫非正如天谴历法里说的,我黄家与你们的缘分就要到头了么,祖上遗训,让我们世代善待你们,守住豹头铺里的一草一木,直至这天通开年……”
话到此处,他顿了片刻,又哀叹一声道:“祖上说了,天通开年,又是我们黄家的天灾之年,这天通开年又是何时,莫非就是今年了吗?天谴历法里所述,今年乃天启开年啊!”
片刻之间,黄掌柜恍然大悟……
“启”与“通”不就是一个意思吗?
他不由地心中一颤,难道今年就是我黄家的灾星之年?
唉!灾难怎会落到了我这代头上?这天灾又是怎么个球样?
如果灾难从天而降,受灾的不光是我豹头铺,整个龙古镇也都躲不过去啊!
哼!如果遭到强盗劫匪,大不了断送几条人命。
是啊,黄掌柜这一生顺风顺水,从未遇过挫折,也从未有过失意,年过花甲的他,依旧是个乐观派。
他仰头望着如洗的碧空,冷“哼”一声……
说道:“我命由我不由天,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话毕,他拂袖转身,扬长而去,却再也不理会两只豹子了。
哪知道,豹头铺迎来的竟是一桩灭门惨案。
这天夜里,中原边陲上空电闪雷鸣、风雨大作,为久旱的龙古镇带来了生机,也为张万年他们的行动提供了便利。
雷电声掩盖了这一切。
通过张万年指使,李木峰展开了灭门行动。
他独自一人穿过地道,来到黄掌柜卧室,趴在床下潜伏了起来。
黄掌柜搂着妻妾早已进入梦乡,床上鼾声大作,与屋外的雷电相互交织,已分不清彼此的声音了。
李木锋见时机成熟,抽出腰间竹管,一团烟雾自管中溢出,很快在屋内弥漫开来。
黄掌柜双手一摊,再也没有醒来。
此烟雾名叫“一醉千年”,吸进身体后,过了千年才会悠悠转醒。
其实就是一种略带幽香的杀人利器,剧毒无比,根本就无生还的可能。
很多人使用不慎,白白地丢了性命,由于对它的敬畏惧怕,冠以此美名罢了。
豹头铺的两只豹子,与黄掌柜气运相连。
黄掌柜气绝身亡时,两豹子发出几声惨叫,随后幻化成烟,向九重天飘飞而去了。
李木锋看得傻了眼,心中却窃喜万分。
在豹头铺里,他肆无忌惮、疯狂杀戮。
随后,四处翻找他想要的东西,五更十分,他又抄起了打更的活,来迷惑镇上的人。
为躲避官府追查,张万年给了刘王二人一大笔钱,让他们逃往西北大漠,另谋生计。
刘王二人这一逃,就是十来年,年岁延长,两人的思乡之情也越来越重。
但他俩已身不由己,二人的命运似乎就此被封印,与西北大漠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说到这里,刘姓男子如释重负,轻声叹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多年来,这心里堵得慌,说出来也就舒畅了!”
王姓男子也道:“我二人自知罪孽深重,但一直不敢面对现实,眼下我俩的生活虽说衣食无忧,但夜里噩梦连连,时常遭受良心的谴责,如同行尸走肉,这也是应得的报应啊。”
夏宇龙怎么也想不到,豹头铺那一家子的惨死,竟是与张叔叔有关,而且还是主谋。
张叔叔与豹头铺,究竟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使得他痛下毒手?
莫非正如树妖所说,张叔叔真是天魔战神的化身吗?
十几年前,他狠心抛下仙儿,不明不白地消失了,原来这一切他已早有安排。
为了阻止异度空间吞噬三界,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看来,与张叔叔的恶战是在所难免的了……
想到这里,夏宇龙顿感背心发凉,隐隐担忧起来。
他担心仙儿重蹈青岚覆辙,成为他俩争斗的牺牲品。
“唉!”他轻叹一声,又提出了心中的疑惑,“张叔叔与豹头铺有何仇怨,为何连豹头铺里的小孩也不放过?”
王姓男子回道:“听说是一本很邪恶的古书,李木锋潜入龙古镇十余年,以打更为幌子,实则是来寻那本古书的。”
夏宇龙心下自然明白,那本古书并不邪恶,而是平定三界的奇书。
天下各派对此书都各怀鬼胎,闹腾了好长一阵子。
李木锋为了得到此书,更是费尽心思、不择手段,还搭上了龙古镇父老乡亲的性命,他的双手也沾满了七个师叔的鲜血,此仇不报,妄为血性男儿。
家仇乡恨一齐涌上夏宇龙心头,他双拳紧握,滚烫的汗液自掌心渗出。
但想到,幕后推手是张万年时,他再次陷入了惊骇与迷茫之中。
片刻,他吐出一口长气,看着刘王二人……
问道:“方才你们说,是我姚爷爷替张叔叔解除了通往魔山的封印,这又从何说起?”
刘姓男子凭着所见所闻,将张万年魔变的始末说了出来。
就在豹头铺被灭门的那天夜里,李木锋穿过地道不到半个时辰,张万年突然发出一声魔吼,便从刘姓男子家里的柴房里冲出。
他来到院内,双膝跪地,仰天狂吼,双眼不时地泛出可怕的绿光。
夜空中,闪电密集如网,隆隆雷声与他的魔吼声相互交织,整个龙古镇震颤不止,犹如坠落三界末日。
直至两道豹形幻影,自豹头铺院内飘向夜空,张万年才从魔梦中幡醒过来。
他站在暴风雨中,仰头哀声吼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要遁入魔道,成为三界的大魔头?”
话毕,他扑倒在地,晕厥了过去,在惊恐万状之中,刘王二人还是将张万年抬进了屋内。
到了子夜十分,屋外的雷雨停罢,张万年才从魔梦中醒来。
他心中万般悲愤,看着刘王二人说道:“我竟是天魔战神的化身,我不想变成恶魔,我只想做一个善良的普通人,你们快帮帮我,你们快帮帮我啊!”
刘姓男子问张万年,为何会走到今天?
张万年说,十几年前,家族的人得了一种怪病,于是向姚半仙求助。
姚半仙经过天罡八卦测算,上阴山动了他家的坟墓。
从那以后,张万年突然变了一个人。
每隔半年,天空中都会传来怪异的声音……
向他呼喊道:“你知道吗?你本属魔界之王,现在我正式命令你速速归来,向三界愚昧之人刺出你的魂魔之剑,三界中的正义,虚伪至极,早已不堪一击,你身上的封印已被那愚昧的姚老道给解除了,待蓝色妖姬唤醒散落于三界各地的魔灵子,你的灵魂就会复活,你将拥有无尽的魔力,带领你的魔虱军团,与三界所谓的正义展开最终的较量吧,你辉煌的战绩最终化作异度空间,整个三界将臣服于你的麾下!”
这突如其来的魔幻令,使得张万年痛苦万分。
他万般恐惧,惶惶不可终日。
随着时间推移,他已无法自拔,产生了轻生的念想。
每次想悬梁自尽,夜空中的魔幻令,将他从悲梦中唤醒。
每一次醒来,他都非常厌世,厌恶这世间的一切。
是的,他想建立属于自己的秩序,此想法由一股邪恶的力量在操控,不由他控制。
夜空中的迷幻令越发频繁,张万年每半个月就会魔性大发。
他最终接受了这“残酷”的现实,而且也越发地享受魔变带来的美好。
那时的他,具有双重人格,白天一切如常,心怀善念,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忏悔半天。
但到了深夜十分,他便会魔性大发,对着魔山方向跪拜行礼,口中喃喃自语,叨念的尽是稀奇古怪的经语。
听了刘王二人的叙述,夏宇龙释然了。
他知道,姚爷爷此番做法,实属无奈之举,不仅要替张叔叔家里消灾避难,还有另一个原因,帮他治病解咒。
“唉……”
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这一切竟是这么的巧合,又不可思议。
猛然间,一大堆疑问又涌上了他的心头……
也正在此时,刘王二人后背的溃烂处,燃起了幽兰色的磷火。
火势蔓延到了全身,二人瞬间变成了火人,在地上翻滚,哀嚎不止。
刘姓男子骂道:“他娘的,那姓张的说不杀我们,却是出尔反尔!”
王姓男子哭出了声,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死了也好了,一了百了了!”
此番景象,让夏宇龙和狼人猝不及防,二人正要出手施救时,刘王二人在磷火中,已化作了一团青烟,向窗口的缝隙处飘溢而去。
磷火熄灭后,却是连一丁点的骨头渣子也找不见了,竟燃烧得如此干净。
屋内顿时陷入了可怕的宁静。
夏宇龙知道,刘王二人中的是一种十分可怕的磷火咒。
古书《通咒论》中有记载:“磷火落魔国,符咒悲怆夜,邪恶卷尘土,怨语苍生灭……虽隔十万八千里,亦使凡身葬火海,天呼何其哀。”
片刻,夏宇龙轻叹一声,说道:“一入魔界深似海,两位叔叔终究还是逃不出魔界的桎梏,但愿他们来世能好好做人。”
夏宇龙一脸忧沉,心情万般复杂,想不到自己的对手真是张万年。
他消失了这么多年,原来是往他的老巢魔山去了。
而且蓝色妖姬复活,已搅动天下邪恶之力,为其所用,恐怕他的魔力,与噩梦中的天魔战神不相上下了吧?
冷血的天魔战神卷土重来,必将变本加厉,手段更为卑劣。
三界危矣、天下苍生危矣。
这不是单纯的两人实力较量,而是正义与邪恶之争,不参杂任何个人情感。
可偏偏自己的对手,却是他一向敬仰的张叔叔。
呵呵,天道轮回与他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夜风袭来,将夏宇龙身旁的两扇木窗吹开了。
圆月竟如此清冷,正挂在窗口的右上角,寒冷的月光洒进了屋内,洒在了他魁梧的身上,他脸色惨白,无任何表情。
狼人从小读懂主人的心思,他佝偻着背,默默地站在夏宇龙身后。
他抬头仰望窗角处的圆月,暗自为主人祈福,为天下苍生祈祷。
这便是,冷月虽无情,普光照四方,夜阑空悲切,唯有碧玉净。
“咿咿呀呀……”
窗外传来了地狱悲歌声,声音摄人心魄,听得让人欲掉眼泪。
夏宇龙和狼人探头向外看去。
寒光之下,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顶大红轿子,从东大街尽头缓缓走来。
前边的是八个红衣女子,这便是招魂八女。
她们手持红色花篮,四人分列一排,每走几步,便向空中抛洒红色花瓣。
所到之处,五颜六色的花瓣漫天飞舞,让人如痴如醉。
最前边的两个女子高声唱道:“各路鬼神请开到道,莫要自找不逍遥,魂断次处尽寂寥,阴阳乾坤几多娇,任我遨游多狂笑,平定三界在今朝……”
一群二三十号黑衣人,护着大红轿子,轿子的杠子压在了四个黑衣人的肩上。
夏宇龙和狼人对视了一眼,不用想便知,这轿子里的人是谁了。
顷刻间,二人都屏住了呼吸,静等轿中人到来。
不多时,轿子已来到了夏宇龙他们楼下。
顺带来一阵寒风,虽不刺骨,却让夏宇龙和狼人均为之一颤,身旁的两扇窗户也猎猎作响。
红轿子突然停了下来。
“阿昌国王连夜召见我们,定是有要事相商,此乃绝密之事,谁要是走漏了风声,格杀勿论,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轿中的声音柔美而气韵十足。
“是!”
黑衣人拱手齐声应道。
起轿之时,轿子窗口上的帘布,被一只纤纤的玉手给掀开了。
隔窗看去,轿子里边是一张圆润饱满的姣美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明亮而清澈,不含一点杂质。
她的眼眸微微上扬,那勾人心魂的眼神,投向了夏宇龙。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熟悉而甜美的笑容。
这便是,红尘一笑姻缘线,梦里梦外醉千年,待到三界平定时,坐看夕阳赛神仙。
是的,她的容貌是那样的美好,并不邪恶。
夏宇龙心中大惊,差点叫出声来。
这白衣女子果然是仙儿,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看得他深入骨髓。
就这样,他坠入了前世的梦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