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夏宇龙善于捕捉这不经意间的悬念,追问道。
寒门孤火又癫狂地笑了几声,回道:“臭小子,又在胡思狂想了,养足了精神还要赶路,反正这一去都得死,你们一个个的都得死,不如玩个痛快,睡个充足。”
张仙乐哈哈地笑了,说道:“爷爷又在胡说了,有爷爷护着,我们哪这么容易死……”
说着,便伸出手去取寒门孤火头上的那顶帽子。
寒门孤火机敏地向右一闪,躲过了她的纤纤细手。
张仙急了,哀声求道:“爷爷,就让我看看嘛,反正我又戴不了,我看看就还给您?”
寒门孤火瞪了张仙一眼,嗔道:“死丫头,这是船长的专有的东西,岂能让你随意乱碰的,戴在我头也不是能看见的嘛!”
他环视了其他几人,双手叉起了腰,将头昂得高高的……
又颇为得意地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在海上一切都得听我的,你们都得呼我一声船长,嗯,今后就叫我寒门船……”
他摇了摇头,癫狂地笑了几声,看着夏宇龙和大胡子问道:“难道你们就没有给这船,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吗?”
夏宇龙笑了笑,回道:“叫幽灵帆船,是胡大哥起的,乃船底下蛇形水藻,发出悠悠哀哀的响声而得名。”
大胡子眉开眼笑,以为寒门孤火会夸赞他一番……
却听见寒门孤火啧啧两声,说道:“很不入耳,听起来挺瘆人的,勉勉强强还行吧,我也卖给胖子一个面子,今后你们就叫我幽灵船长吧!”
大胡子咧嘴一笑,讽刺道:“可拉倒吧你,还幽灵船长,我看你就像一个海盗,专在海上干打家劫舍的勾当,我们都被你骗了,上了你的贼船,被你买了还替你数钱,其实最精鬼的就是你!”
寒门孤火本想挖苦大胡子几句,但心想,这几个后生不自量力,离死不远了,何必还要言语相激……
他阴阴一笑,领着狂狮向楼下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们等着瞧,你们等着瞧,你们都得死,你们都得死!”
不多时,楼下便传来了寒门孤火癫狂的笑声,又道:“是你们自以为是,你们都得死,你们都得死!”
这似马非驴的癫笑声,让大胡子听得很不顺耳……
他连“呸”几声,气道:“糟老头子说话太难听了,狗屁的幽灵船长,你们见过马是怎么笑的吗,与糟老头子一样龇牙咧嘴的,哼,应叫他马笑料船长,还好他那顶帽子不是绿的!”
张仙哈哈笑道:“胖子,你就少说两句吧,你再怎么损老爷爷,也还不得呼他一声船长嘛!”
“哼,这死老头子心思坏得很,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老是想整死我们,要不,咱一不做,二不休……”
大胡子的脸突然阴沉了下来,双眼瞪得圆圆的,他伸出手掌比示出割脖子的动作,将声音压得低低的,脸上充满了杀气。
他朝船底看去,又道:“给仙儿妹子与他套近乎,我在背后给他两板斧……”
说着便抽出了腰间板斧。
夏宇龙上前阻止道:“胡大哥,不可胡来,更不可胡乱杀生,老爷爷虽有不对之处,但也罪不至死啊。”
张仙有些茫然,看着夏宇龙问道:“哥哥,老爷爷真会整死我们吗,他嘴上老是说你们都得死,你们都得死,狮王他也弄到手了,莫非他真要整死我们不成?”
夏宇龙一脸凝重,他一时间也拿不定了主意……
踌躇之际,三人同时向还盘坐于篝火边念经的小机灵看去。
夏宇龙俯下身来问道:“小机灵,你对这事怎么看,莫非老爷爷真要谋害我们不成?”
小机灵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望向清冷的深空。
片刻,他轻叹一声,说道:“阿弥陀佛,想不到龙大哥却也是这般糊涂,老爷爷说得再清楚不过了,一切随你们的臆想便是,龙大哥要如何做,小机灵誓死追随,你们随意吧,我要念睡佛经了。”
话毕,小机灵又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十,念起了他的经语。
“嘿!”大胡子急了,咬着牙对小机灵指指点点起来,“这话说得吊胃口,说了也等于是没说的嘛!”
突然,张仙指着下方轻呼道:“哥哥,你们快看老爷爷。”
夏宇龙和大胡子探出头,循着张仙的指向看去……
只见狂狮正安静地趴在船头,寒门孤火则躺在它身上已呼呼睡去,那顶八角帽半掩在他脸上。
大胡子兴奋不已,但又有些小紧张,压低了嗓音,说道:“此时不杀他更待何时,先下手为强,不然一切都晚了!”
话到此处,他凝视着夏宇龙,只等夏宇龙点头。
夏宇龙坚定地道:“不,老爷爷绝不会加害我们,他嘴上虽是不饶人,但心里却护着我们,在镇上他救了小机灵,还助我们找到了帆船,他的言行虽十分的怪异,但并非恶人……”
说着,他抬头看向了大胡子,又道:“狐妖与你打斗,他还救过你的命,而且爷爷为了不让我们挨饿,还特地在船上备了这么多山薯。”
“嗯,照这么说来还真有些道理,糟老头子虽说疯疯癫癫的,但也并非一无是处。”
大胡子点着头,将板斧放入了腰间。
夜风袭来,在船上刮得呼呼作响。
张仙再次向船头看去,
只见寒门孤火趴在狂狮身上一动不动,他依旧安然入睡。
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句:“爷爷,夜间风大,睡在外边会着凉的,您要一床被子盖么?”
寒门孤火并无应答,怕是早已进入梦想了。
大胡子嘿嘿一笑,说道:“这糟老头子犟得很,狂狮已经到手了,他才懒得理我们,最好是让他在外边冻死算了!”
“屎胖子,我又是哪里招惹你了,还望您嘴下留情,放过我这个将要入土的糟老头子。”
船头上传来了寒门孤火平静浑厚又带刺的声音……
紧接着,寒门孤火又道:“哼,臭小子,如果你们再不养足精气神,明天别怪这东海无情!”
他癫狂地笑出两声,“你们不是想取我性命吗,等我睡着了尽管来取便是,我这脖子也挨不了你那一板斧,哼,赶快睡觉去,如果还在上边叽叽歪歪的,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两股真气自寒门孤火身上闪电般溢出。
“轰轰”两声,夏宇龙他们脚下的甲板上,赫然出现了两个掌印,三人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几步。
张仙乐了,扯着嗓子喊道:“老爷爷的耳朵真灵啊,我们何时说要杀爷爷了,是爷爷自作多情,胡思乱想的吧,方才我还说要拿被子给爷爷呢,爷爷为何又没听见,呵,骨头里你专挑刺来选!”
“哼……死丫头……”寒门孤火将身子转了过去,“就数你话多,天色不早了,你们怎就这么有精神,你们不睡觉我要睡觉,哼,臭小子,睡不睡觉全凭你一句话,莫要把你的兄弟姐妹往绝路上带,可是没有后悔药吃的。”
夏宇龙岂会不理解寒门孤火此话的深意,他“哦”了一声,应道:“爷爷,您安心睡下,我们也都去歇息了。”
……
夜已经很深了,夏宇龙他们四人也都各自睡去。
张仙侧躺在二楼中间那间房的床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经过这两天的折腾,自她躺在床上的那一刻起,才切身地感觉到已经困乏到了极致。
夏宇龙在隔壁那间房也很快睡着了。
小机灵依旧盘坐于原地,在梦境之中,他早已只身前往佛国苦海,与西山佛祖展开了天道佛法的辩论。
大胡子则来到一楼,四脚朝天地躺在桅杆下。
他将双板斧紧握于掌中,与寒门孤火打了个对门。
睡意却很是浅显,他不时地眯斜着单眼,偷看寒门孤火的动静。
只要糟老头子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便会与之搏命。
他时而佯装呼噜声大作,时而又心烦意乱地抓挠着全身,时而又响屁连天……
寒门孤火虽然多次被他吵醒,但对他这么折腾并不当一回事。
心中还嘲笑道:“这屎胖子比一个娘们还难缠,可谓是煞费苦心了,哼,该留意的地方,他不去关心,不该关心的他,又却是这般恶心,但愿明天你能躲过这一劫。”
……
清冷的月光下,在东海岸边,灵界狐妖一身红装,衣袂飘飘地矗立于巨石之上。
她眼含热泪,一脸忧郁之色,目不转睛地望着茫茫大海,待几行热泪流下,她吹起了笛箫来。
悠扬婉转且勾人心魂的箫声,飘荡在东海之上,飘向了深海之中。
一曲吹罢,狐妖驻足远眺正前方的圆月,自言叹道:“圆月高冷夜未央,东海茫茫费思量,奈何只是悲伤客,一世轮回鬓满霜……”
她顿了片刻,悠悠哀哀地道:“哥哥,你能否知晓此刻妹妹的心,真的很痛很痛,妹妹一定等你回来……”
热泪再次模糊了狐妖的双眼,那动人心肠的笛箫声,也再次萦绕于东海岸边。
这便是“凉曲悲风连天涯,殇殇月色无处话,命运弄人红尘客,箫声散尽倍牵挂”。
恍恍惚惚的梦境中,夏宇龙正手持神龙斩魔剑,与天魔战神在九重天界上死死纠缠。
天魔战神面部模糊,七孔之中飘逸着丝丝缕缕的妖黑之气。
三界正邪两股势力的厮杀,已陷入了胶着,凡界早已沦陷为一片焦土。
“唰唰”几声……
天魔战神手中的恶魔之剑,已从黑暗中刺出,直抵夏宇龙胸膛。
也正在此时,夏宇龙被天魔战神身上,那几百万只妖灵虱子包围。
眼见着邪恶之剑,就要从他的心口处刺进去了。
青岚自夏宇龙身后幻化而出,那邪恶之剑从她的腹部刺了进去。
“啊!”
青岚在惨叫声中魂飞魄散,头顶上的七彩仙环也消散殆尽。
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色衣裙。
她紧握着夏宇龙的手,颤声道:“哥哥,保……保重……快走!”
青岚挣脱了夏宇龙,自九重天飘落而下。
又听得“呲”的一声……
邪恶之剑刺进了夏宇龙的胸膛。
“呀!”
夏宇龙发出一声怒吼,使出洪荒之力,扫出神龙斩魔剑。
天魔战神被拦腰斩断,化作一股股妖黑之气,逃之夭夭了。
“青岚……”
夏宇龙幻化成蛟龙,向天边追撵而去。
眼见着青岚瘦弱的身子骨,就要掉进一片荷花池中了,夏宇龙将她揽入了怀中。
“岚儿,你快醒醒,我是哥哥。”
青岚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凝视着夏宇龙,微微一笑……
柔声道:“哥哥,勿念、保重,我将化作荷花金莲子,在这池中渡劫重生,待下个轮回,与你再续前缘……”
话音刚落,青岚的身体,已在夏宇龙怀中消散成烟。
一颗金黄色的莲子,从他的掌心滑落,掉入了荷花池中。
夏宇龙伤心欲绝,一起跳进了荷花池里。
突然他眼前一黑,青岚血淋淋地从荷花池中幻化而出。
她对着夏宇龙微微一笑,轻柔道:“哥哥,我是芯儿,我是芯儿啊,哥哥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夏宇龙轻踏着荷叶飘飞而去,将蓝芯揽入怀中,心疼地道:“芯儿,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了!”
蓝芯依偎在夏宇龙厚实的胸膛上,微微一笑,柔声道:“不,哥哥,我不是芯儿,我是狐妹……”
“啊,是你,芯儿呢?”
“我真是芯儿啊,芯儿已是将死之人,今后有狐妹和仙姐陪着,哥哥勿念!”
“哥哥,我是狐妹,我是狐妹……”
“不,不,芯儿你别走!”
夏宇龙叫喊着从床上猛然起身。
他靠在床头,拍了拍胸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自言道:“原来是一场噩梦!”
待安定了心神,夏宇龙这才发现,泪水已打湿了枕巾。
他来到窗前,仰望高悬的圆月,望向宽阔无边的大海,心中千万遍地呼喊着“芯儿……”
海上的粼粼波光,照亮了他的泪眼。
回想起睡梦中的点点滴滴,夏宇龙心中一阵刺痛。
梦境与现实孰是孰非、孰真孰假?莫非芯儿的前世就是秦岚吗?为何狐妹与芯儿长得这般相像?如今芯儿生死未卜,她还好吗?
唉,都怪自己没能保护好芯儿……
不知不觉中,泪水再次模糊了夏宇龙的双眼。
此刻,他真哭了,哭得好伤心,已哭得不成样子了。
说真的,自从失去了芯儿,他更是变得沉默寡言,把心中的痛深深地藏了起来。
他已经压抑得太久太久,他一个人独处,哭得如此的放肆,也哭得如此的狼狈……
恍恍惚惚中,夏宇龙再次入睡了。
他口中念念有词,说道:“明月夜、泪别离,夜阑人静凭窗泣,沧海殇、相思雨,几度轮回梦境里……”
泪水再次打湿了枕巾。
迷迷糊糊中,隔壁那间房传来了哭泣声。
夏宇龙睁开了睡眼惺忪的双眼。
“呜呜呜……哥哥,你在哪里……”
这是张仙在呼喊夏宇龙,抽泣声中夹杂着无尽的悲凉与牵挂。
“啊,仙儿怎么了?”
夏宇龙容不得多想,他飞快地夺门而出,直奔张仙的屋子。
待推门而入时,只见张仙抱着双膝,蜷缩在墙角边上。
她的眼角挂满了泪水,她一脸惊恐、双眼迷离,口中不停地叨念着“哥哥”二字。
“仙儿,哥哥在这呢,做噩梦了吗?”夏宇龙走上前去关切地问道。
“哥哥,你不要离开我,仙儿害怕……”张仙一头扎进了夏宇龙怀中,恸哭起来。
“妹妹,怎么了,是谁欺负妹妹了,和哥哥说说?哥哥替你教训他!”夏宇龙轻拍着张仙的后背,安慰起来。
听了夏宇龙的话,张仙哭得更伤心了。
夏宇龙心疼地捧起张仙的小脸蛋,两拇指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轻声说道:“眼睛都哭红了,和哥哥说说,梦见什么了,哭哭啼啼的不是仙儿的性格,哥哥希望每天都看到仙儿开开心心的。”
张仙凝视夏宇龙半会儿,低垂着眼眸,柔声说道:“哥哥,我梦见你了。”
“梦见我是好事嘛,莫非是梦见我欺负你了不成?”
“不……不是,我梦见哥哥与天魔战神厮杀,我们都被天魔战神给刺伤了,我掉进了荷花池中,化作了金莲子。”
“啊!”夏宇龙轻呼一声,心中惊异道:“仙儿怎会也做了同样的梦,我梦里的青岚究竟是芯儿还是仙儿?”
思索间,只感觉船身猛烈地摇晃起来……
紧接着屋外传来了寒门孤火的高喊声:“快,快出来,准备应战!”
“仙儿,跟着我!”
夏宇龙拉着张仙向屋外奔去,两人很快便来到了一楼。
黑暗笼罩下,只见寒门孤火手持五齿钢叉,与大胡子趴在船沿边上,二人朝海底四下张望。
“娘的,跑到哪里去了!”
“他奶奶的,来者不善啊!”
两人的口中不时地传出骂骂咧咧的声音。
狂狮在寒门孤火身旁,忽左忽右地蹦哒不停,兴奋异常。
猛然间,船底又传来了“咚咚咚”几声闷响,但帆船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四人面面相觑,心中都为之震惊,均不知船底发生了何事。
夏宇龙使出通天眼想看个究竟,在这诡异而平静的东海上,通天眼里的法术却不起作用了。
遥远的天际出现了一丝鱼白肚,东海之上迎来了清晨的第一缕晨光。
那“咚咚”的闷响声似乎就此消失了,船上的人都虚惊了一场,随后便放松下来。
寒门孤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癫狂地笑出几声……
捂着嘴说道:“怎么,你们都醒得那么早,昨晚大伙儿都睡得还好吧,没有做噩梦吧?”
大胡子顶着一副熊猫眼,他打了几个哈欠,将板斧插于腰间,来到桅杆边躺了下来……
说道:“昨晚没睡好,我还得睡会儿,没什么事你们都别叫醒我,除了吃饭。”
寒门孤火愤愤地道:“就作吧你,往死里作去,这厮担心我会害你们,昨晚就在这监视我,也不知道这家伙吃了什么催屁药,一个晚上都在崩屁,害得我一夜没睡好,如果不是我心软,我早就把他扔到海里去了!”
“啊,还有这等事,他没在上边的房间睡么?”张仙不可思议地向大胡子看去……
随后便点了点头,“嗯,古书上说,久卧不眠伤心智,辗转难寐,损筋骨,侧睡三旬,是一盹,莫要乱了精气神,胡大哥是该好好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