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之树一剑落空,身形直望前冲,他却惊得头皮发麻,暗道好快的身法!
刹那间,那人平平无奇的连鞘长剑陡然刺在了阔剑剑尖上,两剑相交,顿时炸开一团激荡剑鸣之音,一道无比凌厉的剑气从那柄被麻布包裹着的剑身上如狂龙般激荡而出,那柄阔剑顿时如枯木一般瞬间粉碎。
狂龙般的剑气震碎了阔剑,快得难以言喻,在肖城一声无比惊骇的叫声里,剑气如龙如蛇沿着剑柄攀附而上,将肖城握剑的那条手臂炸成一团碎肉,整个儿齐肩而断!
剑气余势未减,将肖城魁梧的身躯震得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了那女子面前的桌子上,女子一声惊叫向旁边闪开,桌子顿时四分五裂,肖城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便没了动静,浑身浴血生死不知。
妇人哪里见过如此场面,只吓得大叫一声,双腿一软,顿时魂飞魄散。
秦也的身影在肖城被击退的同时,如幽灵也似几乎贴着地面飞掠出去,那柄华丽的长剑毒蛇般无声无息地飞掠而出。
他自认为,他寻机出手的机会就是此刻。
那人气定神闲破剑退敌,快得令人不及眨眼。郑之树虽无比惊恐,可他的身法也快,一剑落空后便立即转身回扑,剑随身动,剑芒如电削向那人后颈。
同时间,那人脚下一条人影身剑合一,剑光缤纷疾掠,陡地朝他胸腹间袭来。
那人忽然冷哼一声,周身隐有狂烈气机汹涌流转,随即左手倏地向后蓦然探出,突然就用两根手指夹住了郑之树的剑尖。
郑之树大惊失色,只觉得这倾注了自己毕生功力的一剑,凌厉的剑势在那两根手指间竟如泥牛入海,而手中的剑同时如同撞在铁壁之上,再也动弹不得半分。
而那人随手一夹,自然得就像一个人眨眼呼吸那么简单。
那人夹住剑尖的同时,秦也那狂风暴雨的剑势也倏然而至,剑光缤闪,向他下阴斜撩而来。这一剑非但凌厉,而且招数也极其阴狠毒辣。
那人冷笑声中,不退反进,迎着剑光,右足向前轻轻一踏。随着这一踏步,那人周身狂烈气机轰然涌出,瞬间激荡出一道道狂迸的锐利剑气,将秦也整个人都笼罩住。
秦也那迅猛的身法剑势在狂荡的剑气中陡然顿住。随着剑气纵横,秦也浑身炸起团团血雾。
同时,那人手指轻扭,狂烈气机暴冲而出,郑之树顿时感到一股如山如海的气势扑面而来,他心胆俱裂,急忙松手撤剑,身形向后疾退。那人手指再转,那把长剑脱手弹出,快若掣电般射向郑之树。
那人一剑弹出后,忽然右足一弹,一脚踢在秦也腰上,将他像皮球一样踢出了三丈多远,重重撞在一处墙壁上。
那呆在原地的女子骇然失声,手中短剑掉落在地。
郑之树退得够快,可他的剑却来得更快,在不及眨眼的瞬间里,剑柄已经撞上他的左肩。郑之树只觉得撞到他的不是剑柄,而是一只重若千斤的铁锤。他的五脏六腑顿时如遭撕裂,口中鲜血喷出,整个人直向空中抛飞而起。
但他的身体刚一抛起,两根手指已经点在了他的左胸膛上,将他的身躯硬生生按了下来。
郑之树老脸煞白,双足落地之时,左后背上就炸开一团血雾。他立刻惨叫一声,整个人就瘫倒在地。
小吃摊的妇人连滚带爬的躲进了身后的1屋子里,大气也不敢出。
“看来你的剑法也不够好。”
淡漠的声音里,那人左手虚抬,食中二指气机盈盈缠绕,遥遥指向瘫倒在地的郑之树。
不过在数息之间,那人剑不出鞘,就已经将三名高手重伤当场。
“你……到底是谁?”
郑之树倒在地上脸庞扭曲,额头冷汗如雨。那人仅仅一指,便洞穿了他的胸膛,血水浸湿了他的衣衫。
那人没有回答,二指气机凝聚,一记剑指点向郑之树眉心。
郑之树顿时魂飞魄散,心中大叫我命休矣!
“好功夫!”
这个时候,忽然有人轻轻鼓掌。
那人眉头一挑,那一指随之停住。他转身向声音之处看去。郑之树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立刻如蒙大赦,拼着残力往后踉跄退去,同时出手封住了胸膛处的几处穴道,勉强止住了流血。
那人看到那小摊旁边,有两个人已经站了起来,正是韩举和那黑袍白衣男子。
“你们也是找我的?”
那人看着两人,缓缓收回了手,锐利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我们不认识你。”鼓掌的黑袍男子轻轻摇头,道:“你的武功很高,但他们既然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你又何必再下杀手呢?”
那人淡淡道:“原来又是路见不平的人。”
“既然胜负已定,朋友何不手下留情?”
韩举浓眉一挑,声音微沉。
十字街口中,倒地不起的秦也和肖城痛苦的呻吟声显得格外刺耳。
那人手握麻布长剑,缓缓上前两步,问道:“你们也是剑客?”
“我们不是剑客。”黑袍男子道:“但我却能看出你的剑法。”
“哦?”那人颇感意外,“你看得出?”
黑袍男子也忽然缓缓踏前两步,昏灯下,他的身形就像一杆铁枪一样凛然笔直。
他看着那人,忽然说道:“攻伐之道,莫非矛盾。你的剑亦是同理,是一把重守的剑。”
那人两道斜飞长眉倏然一挑,苍白的脸上首次出现几分惊诧之色。
“你不是剑客,如何看得出?”那人打量着黑袍男子,语气微沉。
黑袍男子淡淡道:“我虽不是剑客,但却认识几个用剑的人。”
那人看着他,忽然将麻布长剑重新背在背后,道:“可惜,你不是剑客。”
他忽然转身就走,没有多看一眼郑之树几人。
黑袍男子忽然问道:“朋友,莫非你当真要败尽天下剑客吗?”
“是。”那人站住,忽然转身问道:“你既然能看出我的剑法,那你可知如今天下,谁的剑法最好?”
黑袍男子微微一怔,忽然微笑道:“当今武林中的剑道名家,当属崇真剑派的吕怀尘吕真人独步天下,可是……”
“吕怀尘?”那人没等黑袍男子说完,就打断道:“很好,那我就找他。”
“看来你是一个很执着的人。”黑袍男子忽然叹道:“执着太过,未免就太痴了。”
那人忽然道:“我的名字,本来就叫痴。”
“痴?”
黑袍男子剑眉一挑,露出讶异之色,似在回味这个奇怪的名字。
不远处痛苦难当的郑之树闻言,顿时也满脸惊异,这世上怎么会有人用“痴”这个字当名字?
那人看着黑袍男子沉吟片刻,然后缓缓问道:“你又是谁?”
黑袍男子也沉吟片刻,忽然目光如炬,缓缓道:“云戬。”
“云戬。”那人微微颔首,“痴记住这个名字了。”
他说完,再次转身迈步离去。
郑之树也听到了“云戬”这个名字,失去血色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恍然之色。
黑袍男子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忽然露出凝重之色。
那人——痴,他去的方向,是中原。
黑袍男子看着痴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黑夜中街头,目光却久久没有收回。
郑之树见那人已经离开,咬牙强撑着向两人走来,朝着黑袍男子一抱拳,道:“敢问这位公子,当真是长安七尺门云戬云大侠吗?”
黑袍男子这才收回目光,摆手道:“大侠不敢当,在下正是云戬。”
“白衣飞雪,映山一红。”
郑之树颤抖着身躯,不由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白马银枪,喃喃道:“原来真是云大侠。郑某虽在西北,但对云大侠之名却早有耳闻,方才若无云大侠出言相助,郑某早已命丧贼子之手。救命大恩,郑某没齿难忘。”言罢拖着重伤的身体,向云戬深深一躬。
云戬轻轻一叹,伸手将郑之树扶起,皱眉道:“郑堡主客气了。你们都有伤在身,还是赶紧离开为好。”
郑之树额头冷汗如雨,一身青衣被血水浸透。今晚他们四人为了报仇挟势而来,却不想竟然落得个惨败的结局,那肖城更断了一臂生死不明。此行非但没有报得大仇,反而连累了同伴如此重伤,而那痴武功之高匪夷所思,要想杀他谈何容易。想到这里,郑之树顿时心灰意冷,连连哀叹不已。
闻言,郑之树捂着胸膛的伤口,对云戬道:“郑某在此不便久留,云大侠日后若有差遣,郑家堡定义不容辞。”
云戬摇头道:“郑堡主言重了。”
那女子惊慌失色的奔了过来,连忙扶住了郑之树。后者看了女子一眼,并没有责怪她袖手旁观的意思。面对那等强敌,这女子若是真出了手,只怕也已经不死即伤了。
郑之树精神萎靡,脸色灰白若死,他喘息着让女子前去查看肖城的情况。还好肖城只是因断臂失血过多陷入昏迷,暂时还有一口气。而那秦也虽也还活着,但浑身上下被痴的剑气刺伤了不下二十处,此刻虽尚有意识,却也像从血水里捞出来一样凄惨,更是口不能言,目光呆滞神色惊恐无比。
郑之树看到这番情景,顿时惊怒交集又悲从中来,恨不得立刻一死了之。
所幸这一场争斗,四人的马匹并未走散,郑之树和那女子合力将肖城与秦也抬上了马背,那女子又捡回了几人的剑。郑之树见此,心情更是跌入了谷底。
而后郑之树又向云戬抱拳为礼,方才惨然离去。
云戬等他们离开后,方才摇头叹了一口气。
十字街口好像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但那妇人却不知躲去了哪里,半天不见出来。
韩举默然许久,忽然叹道:“恩怨仇杀,争强斗狠,这就是江湖啊。”
云戬道:“我知道,这就是你一定要离开江湖的原因。”
“我虽然已经离开江湖……”韩举叹道:“可七尺门还在江湖中。”
云戬闻言,一时默然。
“白衣飞雪,映山一红。”
如今江湖上,武林中,甚少有人不知道这个名号。近十年来,中原江湖虽是一片消沉,但却有一个人,以座下一匹飞雪马,手中银枪映山红,游侠天下,声名远扬,那人正是韩举身旁的黑袍白衣——云戬。
云戬在江湖上除了有“白衣飞雪”的名号,他如今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便是长安七尺门门主。
江湖中人也都知道,长安除了有一个能号令半座江湖黑道势力的“春秋阁”外,还有另一个声名同样不差的帮派——七尺门。
只不过,春秋阁的势力在江湖上实在太大,阁主花自飘的声威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尽管七尺门也有扎根长安数十年的根基,但与春秋阁同属一地,便难免有皓月之畔,星芒黯淡之嫌了。
但纵然如此,中原江湖武林,却也没有人敢轻视七尺门。能在春秋阁花自飘身旁独占一席之地,这等魄力,又如何不让人心生叹服?
沉吟片刻,云戬忽然说道:“师兄,你可曾看出那人的剑法?”
韩举闻言,点了点头,却又马上摇了摇头。
云戬道:“他的剑招虽狂烈,但却只有剑势,而无剑意。”
“剑意?”韩举微微皱起眉头,似有不解。
云戬双手负背,望向痴离去的方向,道:“他的剑招剑势虽已经极为高明凶悍,但那却是以深厚的功体根基摧发而来,所以只有其形,而未得其神。相比于剑法,此人一身功体根基,才更为可怕难测。”
“哦?”
韩举有些意外的看着云戬,道:“可你方才说他的剑是重守的剑,这是为何?”
云戬道:“你我同出一门,练的都是枪法。但天下任何兵刃,无非攻守之道,剑法也不例外。有的人剑法攻势凌厉,出剑必伤人,但防守却很薄弱。高明的剑客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就会在攻势上不断超越突破,意图弥补防守的缺陷。而那人的剑法是由自身功体的力量摧动,没有了剑意的支撑,他的剑在真正的高手眼里,便存在着致命的破绽。而他显然也早已察觉到了这种缺陷,所以便利用功体的优势专注于防守。所以方才郑之树几人就算联手也无法动得他半分。”
韩举虽是军人,但也曾出身江湖,自身武功亦是深有造诣,而他的悟性更是不差,只需片刻思索,就已经明白了云戬之言。他沉吟道:“世上有无坚不摧的矛,那便会有坚不可摧的盾。倘若那人的剑法真有牢不可破的浑然境界,那天下之间,只怕能破他这种剑法的人便寥寥无几了。”
云戬忽然道:“可他却连崇真吕怀尘的名字都不曾听过,就敢放言与天下剑客为敌,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此人修为高绝,但从他不知道吕怀尘这一点可以猜出,他绝非中原江湖中人。”
韩举皱眉道:“而他的名字,也太奇怪了。”
“痴……”云戬语气微沉,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看他去的方向是中原无疑。他去中原,难道当真敢去挑战吕怀尘不成?”
韩举一愣,随即皱眉道:“吕怀尘数十年未曾下过青城山,只怕未必会瞧得上那人。”
云戬摇头道:“可中原武林,剑道高手并不只有吕怀尘一人而已。”
突然,西街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一匹战马急驰而来,在小吃摊前猛然停住,一名骑士滚落马下,神色仓惶。他一身轻甲,腰挂战刀,一看到韩举,立刻躬身道:“将军,出事了。”
韩举忽然脸色微变,沉声道:“何事如此惊慌?”
那骑士正是“烈风军”的一名斥候。闻言看了一眼云戬,见韩举面色无异,便深吸一口气,道:“一个时辰前,啸阳关下,蛮族来袭!”
闻言,韩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脸色僵了僵。数息之后,他才猛然浑身一震。
“蛮族!”韩举目中冷芒闪动,从口中缓缓迸出一句话:“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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