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睁开眼睛,挣扎了一下,便从阿斯手中跌落在地。
几人本以为他还在昏迷,如今见他醒来,顿时一惊。
沐凤为了让子车竹弑君更像那么回事,将他的琴也带了来,一直在子车竹怀里。
子车竹自己跌倒在地,琴仍好端端的抱着。
子车竹终于亲耳听到沐凤这句话,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仿佛碎成了一片一片,让他整个人都不住的发冷,只能抱紧了怀里冷冰冰的琴。
唯有这架师父亲手所做,赠与他的琴,在此时此刻,尚能给他一丝丝温暖。
子车竹双唇发颤,缓缓道:“你……认为我是妖物?你以往所言……血瞳……好看……”
黑暗中,除了阿斯以外,没人能看到沐凤眼底划过的心痛。
悄无声息的,阿斯来到沐凤身边,握紧了他垂落在身边的手,那只手已经握紧成拳,指甲深深嵌入到手心里。
阿斯心疼的将他手指掰开,把自己的小手塞进去,无声的给沐凤安慰。
沐凤忍住侧头去看阿斯的冲动,拿出初来此世时那冷冰冰的腔调道:“你竟是醒了?果然,妖物就是妖物,竟将我骗了过去。”
“我……我何曾骗过你……”子车竹几乎快被心口的剧痛逼得喘不过气来,眼泪争先恐后的从那双血瞳中冒出,划过惨白毫无血色的面容,从下巴滴落。
他的心早已在听到方才沐凤所言时破碎,却仍抱着一线希望开口问道:“你……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明明……不在意……你若是说……我愿意为你杀了皇帝……我……我愿意做到你说的……杀了皇帝……死在你手里……你只要说……刚刚的话是骗我……”
“可笑,你已经站在这里,难道我还要继续虚以为蛇?”沐凤忍着心疼,缓缓的,一字一顿的道:“你可知,每一次看到你的那双眼睛,要称赞它……都让我感到……”
沐凤从未如此伤害过一个人。
从未如此将一个人的真心踩入到泥地里去。
然而他却不得不如此作为。
子车竹对他的情太深,若不将这份情撕裂,碾碎,挫骨扬灰,他死了,子车竹怎么办?
明明早已经下定了决心,但在听到子车竹此刻几乎快喘不过气的泣声,他那颗柔软的心,还是动摇了一瞬。
难道不能留下卫王吗?
不能。
握紧了阿斯的手,沐凤仍是吐出了最后那句话:“让我感到……恶心!”
不能留下卫王。
他是弑君谋逆之罪,再次出现,皇帝不可能饶得过。
再则……若留下卫王,那么又置阿斯于何地?
沐麟突然开口道:“子车竹,朕知你只是受奸人蒙蔽,若你肯斩杀此獠,朕不仅赦你无罪,更许你一诺reads();!”
“闭嘴!”子车竹大笑似哭,厉声道:“沐凤!你骗我!你竟敢骗我!”
“哈哈哈哈哈哈!我子车竹就是妖物!老天,你缘何要生我,却不让人接受我!”
“不好!”沐凤作势变色,刚往张狂大笑的子车竹身边迈近了一步,便吸入了剧毒。
沐凤:“……”
百毒不侵的沐凤只好内劲运转,让自己口吐鲜血,跌倒在地。阿斯比他还利索,一秒收回系统专用实体又扔了个早兑换好的傀儡在地上,变回拇指小精灵的阿斯扑楞着蝶翼藏到沐凤肩头。
子车竹癫狂似魔,一张往日清雅出尘的面容,如今似哭似笑宛如怨鬼,听到沐凤扑倒无声后,他面色几变,突然踉跄着到了倒下的傀儡身边,摸索着从那傀儡的腰间抽出剑,狠狠向倒地的沐凤刺去!
鲜血四溅。
一剑又一剑,直到子车竹已经没了力气,倒在地上的沐凤的血流满了整个御书房,子车竹才踉跄着丢开剑,仰面怪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对不起……你很痛吧……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气急了……我赔你好不好?我把命赔给你好不好?”
子车竹摸索着,将地上那被戳了几百个窟窿,连脸都被戳烂,不成人形的男人扶起,小心翼翼的将人扛在肩上,往外走去。
“我们回百竹山庄吧,我是神医的……我可以救你,你信我……我可以救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坚持一下……”
沐麟被他此状吓得胆寒,勉强坐在那里,却不敢出声,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疯魔了的琴仙,带着犯上作乱却因惹了一个疯子,而死得如此荒诞的卫王尸体离去。
后来。
听说京城那夜的城门守卫,都受了很大惊吓。
他们看到一个红瞳白发的妖魔,背着一滩宛如烂肉不成人形的东西,浑身淌血出了城。
后来。
听说卫王犯上作乱,反倒被皇帝提前发觉,几番布置下,卫王走投无路,自尽而亡。
后来。
听说十银公子重出江湖,整日为了他人恩怨奔波杀人。
叶倾央与云清流情投意合,成就好事。
魔教依然在教主祁无桑的带领下在江湖上搅风搅雨,正道魁首,却成了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名为秦淮的少年侠士。
后来……
青叔久等少爷不归,终于按耐不住,再次带着一众人等上了翠仙山百竹山庄,翠仙山后一处断崖下,发现了少爷的尸骨。
那袭白衣为血染红干涸,成了污浊的颜色,而这尸骨,仍紧紧抱着另一具身着一件破破烂烂衣服的尸骨。
青叔看着那染满血迹仍隐隐可看出九爪金龙图案的破衣,猜到了什么,又是恨,又是心疼。
他只想收敛自家少爷的尸骨,偏生少爷哪怕已经成了一具白骨,仍紧紧抓着另一具尸体不放。
最终,他只好将两人一同收殓,合葬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