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宽阔大河,被群山所阻,河水蒸腾被云气所收。
去路被挡,来源被收。
黄河之水天上来,而云朵恰好在天上。
“我觉得,想杀我,就必须用那一把剑。”
武玄天看向左肩染血的柳白,笑着说道。
柳白,剑圣,人间第一强者。
这三个字眼联系在一起,即便是西陵神殿的掌教都要谨慎对待。
柳白挥剑的距离之内,便是无敌的领域,这是一个神话,一个可以无视境界与空间的神话。
但今日,这个神话被打破了。
神话似乎生来就是要给人打破的。
“你很强,寻常六境不是你一合之敌,但即使如此,你身后的那把剑,才是你真正的剑。”
武玄天缓缓收起剑气,接着望向柳白身后的幽绿潭水。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
柳白立在潭边,他在犹豫,照理说他这样如剑一般纯粹的人是不会犹豫的,可这把剑涉及了很多事情。
这把剑是他破五境的契机,是躲避昊天视线的法宝。
柳白眉如剑锋,难得地笑了笑,即便是这样,他也并未因笑容而温和几分,他依旧凌厉的像是一把剑。
柳白用十八年养了一剑,这把剑上不仅承载了他的一切。
鱼死了,潭空了,剑来了。
再强大的剑也是剑,柳白将那一把人间之剑握在手中,却与此前那把锈剑并无太大差别。
人间之剑与那半把锈剑融为一体。
“接剑。”
柳白的千万青丝在一瞬之间绷直了,就像千万把剑。
他似乎真的变成了一把剑。
柳白挥剑了,世人皆知柳白的剑必然是一剑,因为他杀人从来只需要一剑。
今日他却对同一个人出了第二剑,他破例了。
破例便是破开自己的樊笼。
这把剑毫无束缚,剑锋将完全呈现在世间。
一剑横挥。
自剑阁崖上为中心,一条线向两侧无限延伸,自南晋一直去往大唐。
那一条线向前推了三尺。
武玄天终于不再是那幅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右脚向后撤了半步,双手紧握箫柄,以箫为剑,剑势如同山岳,磅礴而巍峨。
一剑纵斩。
同样是一条线,但却是自天际垂下地面。
这条线同样也向前推移三尺。
横线越千里,纵线垂天地。
两线交错。
终于还是有一线断了。
武玄天咧开嘴角,全然不顾那道自左肩撕扯到右肩的剑伤。
武玄天手中的玉箫化为点点尘埃,终究兵器比之人间之剑差了一筹。
武玄天忽然笑不出来了。
因为天黑了。
可此刻还是白天,为何会天黑?
他抬起头,望向天幕。
黑色的幕布自东边缓缓推移而来,已经遮盖了半块天空。
雷声大作。
……
“为何会有雷声?”
李慢慢立在夫子身后,同样望向天空。
“那不是雷声,那是开门的声音。”
夫子抱着酒壶饮酒,开口道。
天幕之后,一扇无比沉重的金色大门缓缓开启。
那道金色大门之后,是昊天的神国。
李慢慢紧紧地捏着那本书卷,手指青白,在如此浩荡的天威面前,即便是他也会有些恐惧。
“昊天感受到了威胁,来自人间的威胁。”
夫子笑了笑,似乎并不把那一道黑暗天幕放在心上。
天空一分为二,半黑半白,泾渭分明。
白色的那一半天空忽然黯淡起来。
并不是天空黯淡了,而是有什么自天幕中出来,顿时压住了世间的一切光明。
一颗巨大的黄金龙首,从云中探出,神情漠然,俯瞰人间。
南晋都城的所有人,包括剑阁之中的剑士,都对着那一条巨龙跪伏在地,神色虔诚。
西陵神殿之中有关于龙的记载,佛经之中也有与龙相关的故事,但却从未有人见过真正的龙。
当然,武玄天不在此列。
“剑圣,人间之剑借我一用!”
柳白闻言,人间之剑递给了武玄天,武玄天他抖了抖人间之剑,以裂国剑法惊龙层次祭出。
本没有如此大得威力,奈何千百年来,这条惊龙,早就被他无限完善了。
顿时一条通体金黄的龙形剑气腾跃而出,瞬息变作千丈。
两条龙悬浮在天空,那条黄金巨龙身长万丈,惊龙在它面前并不显得庞大,但那种苍茫的气息却让巨龙缓缓移动了龙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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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吐息了。
金色的光辉如同沙砾,沙砾汇成一条大河,落向惊龙。
惊龙似乎并不畏惧,他睁大了那双大如楼阁的竖瞳,猛地摆尾,便朝着黄金巨龙撕咬而去。
世人抬起头,望向天空,却发现天上有两条龙。
他们分不清谁是光明,谁是黑暗,溢散的光辉洒向人间,是那样灼目,于是这一日有千万人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
武玄天胸前的伤口逐渐愈合,他握紧了人间之剑。
黄金巨龙所处的位置很高,因为那是在昊天的天门之外。
寻常修士甚至不能飞至此处,更毋论伤及皮毛。
黄金巨龙太大了,它仅仅是露出了龙首,便已经比南晋的都城还要大,惊龙虽然跟脚比这条巨龙高贵,但是境界实力却是差上不少。
没过多久,惊龙便伤痕累累地坠落了下来。
更加让人心悸的是,那条巨龙开始咆哮了,一边咆哮还奋力地将龙身挤出天幕。
片刻后,一辆纯由黄金打造而成的战车,在黄金巨龙的牵引下,渐渐驶出云层,出现在人间的天空里!
那辆黄金战车是那样巨大,又是那样光明。
黄金战车之上,站立着一名神将。
这位神将很高,比魔宗山门的那座大殿还要高。
这名神将的表情极为冷漠,眼眸里散发着炽白色的神辉,完全无情无识,站在战车里俯瞰人间,目光所触之处便化虚无。
人间只有寥寥数人能够看见这位神将,夫子,观主,讲经首座,李慢慢,武玄天,酒徒,屠夫,除此之外,便是知守观后青山蚁窟之中的那群残废。
武玄天直直地立在崖上,俯瞰着一道道跪伏的身影,他握紧了剑柄,一剑自下向上撩去。
一线自地而起,直刺向天。
又是一剑,这一剑却是碎天,以超越声音,横跨空间,迅速抵达龙首前方。
龙首被一剑钉在天幕之上。
人间之剑,不但承载着人间气运,本身更是一把极其强大的剑。
这样的一把剑,落在任何一个剑士手中,都足以惊世。
又一道纤细若发的丝线,从地上刺向天空,划过那一把长达十余里的光剑。
光剑碎了,化作万千光明沙砾,洒向人间。
无知的凡俗抬起头,虔诚地望向天幕,沙砾洒下,将他们眼中的水分蒸干。
见过最极致的光明,从此便只剩下黑暗。
神将并没有感情,但他察觉了武玄天对于昊天的不屑,所以他再次一手虚握。
昊天的世界,永远不会缺少昊天的光辉,何况神将背靠神国。
所以,又是一把光剑凝聚,一剑斩向剑阁之上的悬崖。
但他并未停手,而是再次凝聚一把剑,这一剑将要斩向南晋都城之内。
“你来自昊天神国,用的是光明神剑,一味光明,便失去了真实,就似你一般。
今日,我便让你看看完整的人间之剑。”
白色大氅随风飘舞,武玄天身形扶摇而上,已至青天。
随手挥出一剑,璀璨的光明与渐渐消弭的黑暗之间,忽然多出了一道剑痕。
那道剑痕极深,似乎要将天空裁开。
剑痕蔓延,自天空落下地平线。
那一道光剑碎裂了。
再次挥出了一剑,一剑劈向那位神将。
他除了武道处于堪比此界第六境巅峰外,无论是书院的无距,魔宗天魔,道门寂灭,佛门无量,武玄天都抵达了。
故而他的战力,可远非一般六境能够匹敌,就是七境中,他也鲜有敌手。
故而这面对面的一剑,神将不过初入七境,在这一剑之下,在神将面前显得是那样渺小,一条细长的线,划过神将胸前。
神将化为点点星光,消失了,神龙也消失了。
昊天神国的大门缓缓关闭。
南海某个青衣道人叹了一口气,他望向身前那一根木棒,开始了下一段逃亡之旅。
桃山知守观,那群残废终于安静了下来,他们眼中的光辉彻底消失不见。
书院后山热闹了起来,因为夫子回山了。
没有人知道为何夫子会这么早回山。
李慢慢跟在夫子身后,缓缓行着,忽然停下了脚步。
夫子转过身,诧异地望着他。
“慢慢,你怎么了?”
“老师,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所以是什么事情?”
“让我慢慢想想。”
夫子转过身,气恼地朝这那棵古树走去。
“我想起来了。”
李慢慢不疾不徐地说道。
夫子再度转身。
“牛。”
李慢慢只说了一个字。
夫子愣了愣,这才想起来他似乎有一辆牛车,还有一头喜欢吃肉的牛。
“无妨,它皮糙肉厚的,天下间没几个人能吃的了它。”
夫子轻咳两声,负手走到了树下。
剑阁,柳白看着武玄天离去的身影,看向再次被他沉入水潭的人间之剑,眼中有了一丝光明,那是照见前路的光明。
……
人间某座小镇,某处集市,热闹嘈乱,空气里弥漫着烂菜叶和鸡屎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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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人提着一壶酒,走进一间肉铺。
屠夫关上铺门,带着那人登上二楼天台,对桌坐下,开始喝酒吃肉。
“他是谁?人间除了夫子高深莫测,以及死了的柯疯子之外,竟然还有如此人物。”
屠夫用手捻起一块猪头肉,蘸着辣油塞进了嘴中。
“那个人?”
酒徒抱着酒坛灌了一口,打了一个酒嗝。
屠夫笑了笑,从酒徒手中取过酒坛,同样灌了一口。
“夜太黑了。”
屠夫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
“躲在影子里久了,就不觉得黑了。”
酒徒瞧了瞧盘子里的肉,在昊天眼中,这便是人间之人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