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那些感觉到岛上气机有变的练气士们纷纷出门而来,观音宗一宗就可抵北派各宗辅龙派练气士,并不是传言,人们都说同行是冤家,宗门一直都偏居一隅,但并非时时都这么安静,无数年来,几乎每过几年都会有北派之人前来找事,刚刚让岛上气机变乱的一道气息,明显是自己等人不常见到的宗主引来,这是有强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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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雪如刀,却难有一片落在白衣和尚身前。
忽然,岛上风雪化成万道雪剑,随着武玄天剑指向前,纷纷刺在了那道凝成冰霜的河流之前。
准备好家伙事驰援宗主的那些练气士们看到那白衣和尚这么一手,纷纷张大嘴巴,这人的剑道看之普普通通,其间蕴含的指玄境界却如此玄妙,竟能做到夺月井天镜的异象为己用。
冰河寸寸碎裂,化成的冰晶,碎裂在空中,就像是被风打散的雪白沙砾。
长河无量,冰河无量,碎裂成雪白沙砾的冰晶自然无量,只消几息的时间,沙砾就铺满在了临海的所有沙滩上,然而,那条冰河还是那么长,武玄天的剑指距离澹台平静的身影还是原先的那段距离。
“先是由虚化实,又是由实化虚,这座江湖,有意思的地方真的太多了。”
武玄天眼中亮起了跃动着的波澜,指前剑气消亡,剑意还存,点在了那滴幽绿色的水珠之上。
虚实转换,就如生死轮回,常人难以捉摸,但在武玄天观武当道经明悟的大指玄境下,总能寻到其中的一些蛛丝马迹,在他来到这个江湖,看遍吴家剑冢藏剑山十万剑,走了那两禅寺千佛殿千人千拳的彩绘足印,早已发生了某种难以言明的玄妙蜕变。
万剑胜一剑,总有一剑能进入到虚实转换之间的真实节点,那就能破澹台平静的月井天镜。
幽绿色水滴的颜色顿然变浅,武玄天剑指在点到月井天镜之上时也收回了剑意,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收手。
澹台平静看着眼前一朵雪花散于天地之间,生出修长的玉手握住面前那点水滴,开口说道:“这一剑,可称为指玄境界最强一剑。”
武玄天抱回女婴,见到她没有被刚刚岛上变换的气机吓到,宠溺的捏了捏她的脸颊,然后才看向澹台平静说道:“练气士的一品,既有天象之势,又有指玄的洞察天地气机规律之能,在下这一剑,放在练气士身上,也能称得上是练气士最强一剑。”
澹台平静没有反驳这句话,事实上,此时的她生不出一点拒绝这一剑的想法,便是沉思斟酌起来,坐沧海观天下,虽是观音宗的入门之法,可也是观音宗历代门人能飞升天界最基础的一步。
甚至可以说,观音宗能以一宗之力抗衡北派练气士诸多派系,与这一步同样脱不了干系。
白衣僧人的这一剑或许可有可无,但观音宗的坐沧海观天下却不能没有。
这时,观音宗深处,忽然有一道仙云飞来,仙云之上平躺一幅以锦丝玉绳捆着的画卷,武玄天面上杀意顿生,一手握在胸臆剑柄上,便要拔剑斩画。
“阁下且等一等。”
一道老妪急切呼声从围观人群中传来,同时,那幅画卷也停在了武玄天身前没有再继续动弹。
武玄天看向人群中乘风走来的一个老妇,其人气机虽不像澹台平静深远,只这乘风做派,也必然在一品境中走出了很远,一门两一品,甚至孤岛上还有可能有其他的一品练气士……这观音宗,当真是得天独厚。
“得天地馈赠而成的法器,都有各自所载之天命,灵性不弱于人,此物是我观音宗的另一重器陆地朝仙图,与阁下刚刚见识过的月井天镜齐名,老身是当代看守此物之人,阁下放心,它没有恶意,而是寻到了它的天命之人。”
武玄天正是疑惑不解,怀中弟子忽然挥动起了手臂,而此时那幅身在祥云之中的画卷,在云中徐徐展开。
澹台平静如沐春风般的笑了起来,说道:“适才在下还在疑惑,足下不入陆地神仙,又不通练气之法,仅凭着一身大指玄是如何寻到我观音宗的,原来是带着一位与我观音宗有缘之人。”
……
与此同时,剑山上也不知是怎么了,一柄柄本来是死气沉沉的剑就像是活了过来,无数道剑意剑气随处可见,那些在山上寻剑的吴家子孙只能一个个龟缩在山脚下,满是惊惧的往万里无云的剑山上去看。
此时剑山顶上,剑气如一张大网来回游动,但每当临在那个盘膝而坐的少年身前时,总会有几缕剑气会被少年身边的气机吞噬。
某时,邓太阿睁眼起身,冷冷扫过山顶各处存放着的名剑,整座剑山顿时变得安静起来。
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将双手缩在袖中负于身后,缓缓下山。
等到了山脚,有一剑自山上追来,他停步看向那柄剑,很是冷静的摇头说道:“回去吧。”
那柄剑倔强的像个孩童,不断摇晃着剑身显得异常固执。
邓太阿犹豫不定起来,很长时间之后,他还是没有伸手去握那柄剑。
末了,他对剑折腰行礼,一身灰衣入江湖。
……
观音宗天心楼。
仔细打量着陆地朝仙图散发出的愉悦神念不是人为,武玄天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能够找上观音宗与怀中的弟子确实脱不了关系,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确实与观音宗有着所谓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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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着陆地朝仙图护持,这孩子天生剑骨所具有的气运会更加绵长,未来成就,不可限量。”澹台平静饮下一口南海观音茶说道。
“她可以加入你们观音宗,但也要继承我的衣钵,对于她日后如何,自有她的福气。”
澹台平静疑惑试探问道:“道统传承,素来是从一而终,足下选了这孩子做为自己剑道传承之人,果真能允许她另有师门?”
“陆地朝仙图选中了她,那她在今后的气运也就会与你们观音宗纠缠不清,且正如你说的,有了陆地朝仙图的护持,今后她的成就确实不可限量,这是她的福源,贫僧又怎会因为道统传承消了她的福源?
何况贫僧一直没有多少门户之见,她走了贫僧的剑道,今后就是贫僧剑道的传承之人,再拜几个师门又能如何?”
澹台平静赞叹的看着这个年轻和尚,说道:“那就如足下所言,她会是我观音宗弟子,今后掌陆地朝仙图,也会是足下剑道传承之人。”
“可。”
……
坐沧海观天下,非是真要人坐在海中去观天地,人生于天地气运之中,去观天地,观天地气运,免不了会如诗词所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坐沧海观天地,便是一门让人有走出山中看山的法门。
武玄天合上那日在与澹台平静议事之后换来的薄册,离开身后草庐的躺椅上,走在那座临海高崖上,去看崖下重重浪花。
“果真如在下所料,你只是一个月,就将坐沧海观天地入门了。”
大袖白衣的观音宗宗主缓缓走在武玄天身边,也去看那崖下之海。
武玄天负手背后,说道:“入门后,也就能看到天地气运到底是什么样的,而非只是模糊的感知,山河有各自气运,人间每一人是此,每一国也是,甚至是一块石头一只飞鸟。
只不过有着孰强孰弱之分,这气运以肉眼看起来,竟显得如此复杂,但换个角度再去看,也能觉得简单许多,如人间国度是属于单论国度的气运,山川是山川的气运,江湖又是江湖的气运,如此也就只剩下了几条纵横有度的线条。”
澹台平静似乎看着崖下的海浪入迷了,并没有与武玄天搭话,直到崖下的海浪停歇,她才看向武玄天说道:“所以才有天网恢恢这个词。”
“怎么?澹台宗主是觉得我像一条漏网之鱼,要替天行道了?”
“若只是我出手杀你,成功的几率太低,可若是举观音宗全宗之力杀你,观音宗大概只有我能活下来,又太亏,所以正在犹豫。”
武玄天扭头去看澹台平静,因为对方太高,故他只能仰头去看,说道:“做一个南派练气士,还真的难,明明你们修行的宗旨是最好不要管闲事,但却因为上体天心这四个字,有的时候又得管,但管了,又有可能会惹上大麻烦。
不过想想,你们这与道士、和尚也差不多,很多人明明境界高的要死,反而还不如一个街头匹夫活的自在。”
澹台平静宽大袖中的玉手紧紧握起,面无表情说道:“道门修今世逍遥,佛门修来世自在,可只要是人,只要你生在这天地内,就逃不过天道轮回,如此,又何来真逍遥,何来真自在?我观音宗练气士一脉虽说是独立凡俗,可为了证道长生,做那补网之人,自然也不能脱离天道之外。
至于那街头匹夫,只是不知者而无畏罢了。”
“果然,不能和女人谈道理,无论什么样的道理。”
澹台平静长呼一口气,知道是自己着相了,他说的是人道,而自己却将事情扯在了天道上。
沉默许久后,澹台平静再道:“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不沾气运的人。”
武玄天在将坐沧海观天地入门后,自然也就看到了自己身上没有附着一丝气运,被澹台平静将这件事点了出来,说道:“你就当我是来你们这里踏青游玩的人吧。”
澹台平静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话,看来他就算不是来自天上,也是来自天外。
犹豫良久,她最终还是默默的收起了手心中攥着的月井天镜,自嘲说道:“当年就被师父说我这人有的时候考虑的太多,不该走练气士一脉,应该去江湖里做个地地道道的匹夫,看谁不顺眼就揍,反正长这么高,应该也吃不了亏。”
武玄天看向天上,恍若看到了一根根极长的金色鱼线,啧啧两声说道:“幸亏你没出手,不然就吃亏了。”
澹台平脸上有惊慌之色流露,急忙看向身后,那座新修草庐下的躺椅上,竟是多了一个膝上放剑之人。
她外表看似只有二十几岁,实际年龄已是七十多,与李淳罡、隋斜谷等人都是同一时期之人,练气修为上,只余一个契机,就能到达将一身炼化而来的气运让自身化龙,推天门成神灵。
故她惊慌神情又很快恢复如初,说道:“两禅寺的金蝉脱壳身法,原来你不止是将坐沧海观天地入门,还将之学通,凭此修成了大天象,大天象、大指玄、大金刚,在下刚刚要是真的动手,确实会吃亏。”
“当年听龙树大师讲经,后来又在武当看了千卷道经,其中有些道理知道是知道了,但有不少却难以用在修行上。
直到拿到你给的坐沧海观天地,不由自主地就将那些道理代入了其中,然后一不小心就学通了。
不过现在在下还称不上大天象,最多只能算个伪天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