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在这里犯了一个十分低级的错误,那就是:折十钱相对于折五钱的倍数似乎只有两倍,而折五钱相对于折二钱也只有两倍半,再看折二钱相对于普通钱还是只有两倍,这每一次的变化看似都能接受,可问题在于,绝大多数地区百姓,看到的折十钱就是整整比普通铜板增长成了十倍,这让人如何相信这举动不是在抢钱呢?
大宋京城至辽阳的情报线打通的第一份消息,就是秦湛发来的关于蔡京发行折十钱的消息,此外还附上了折十钱与普通钱各一枚。
秦刚拿起一枚个头偏大的铜钱,这枚折十钱上,并没有想像中的任何“折十”或“十”的标志,它就是比普通的“崇宁通宝”大了一倍左右,然后围着方孔铸的是“崇宁重宝”四个字。朝廷宣布一枚重宝可兑十枚通宝,这便就是折十钱。
秦湛在来信中介绍,据说因为赵佶是神宗的第十子,有拍马屁者说这“折十”叫法不祥,日前已经正式下令,将“折十”改称“当十”。这“崇宁重宝”便就是“当十钱”!
“这枚重宝,最多用到三枚通宝的铜。换句话说,只要熔了三文通宝,就可铸得十文的重宝。朝廷的算盘打得这么清楚,百姓又岂不是傻子!”秦刚放下了手中的当十钱,“盗铸私钱之风必然大起!”
“朝廷对于盗铸私钱的刑罚一直是极严的!”秦虎说道,他在西北流浪时,曾不止一次看见过盗铸私钱的人被砍头。
“小虎你要记住:做生意的,有五成之利,就敢铤而走险;有一倍之利,就敢藐视所有的法律;若有三倍以上之利,无论流放斩首都无法阻止其犯罪的行径!”秦刚将这段后世最经典的关于资本面目的真理用此时的习惯用语缓缓说出,“当十钱的盗铸早就超过了三倍的利润,是任何刑罚都无法阻止得了的。只是,守法的商人百姓却是要苦了。”
“是啊!”秦虎是提前看过了秦湛写来的信,“蔡京这奸人,还强令京城的商贾限期将手里的通宝钱尽数兑换成折十钱。建爷那里的四海银行,都直接被朝廷派来的官吏直接看管,先是要强兑通宝钱,之后开始强兑银铤与金铤,损失惨重啊!”
“蔡相这是将手伸进了我们胡爷的口袋里,他就没有一点反应吗?”秦刚知道,在他出事之后,在胡衍的软硬兼施之下,谈建被迫将四海银行的总部迁到了京城。胡衍对他还是有所利用,也通过讲议司的优势,让四海银行的业务有所发展。谈建性格懦弱,又得了赵驷的暗示,也只能暂时与胡衍进行合作。
“建爷那边说了,胡衍那厮对此事也极为恼火,但是当十钱赚去的钱,都是进了皇帝的府库,他在明面上也没办法。不过却曾提过,希望动用处州的铜矿,自己来开盗铸当十钱的私钱!”秦虎提及胡衍时十分地不客气。
“幼稚!”秦刚不屑地说道,“蔡京本身就想着推行当十钱,四海银行又是他重视的目标,你自己再弄出当十钱来,还不就是自投罗网吗?告诉建哥,此事万万不可!”
“可是,就这么让蔡京明着用当十钱敛财吗?”
“我们可以换个思路,这蔡贼一定会对四海银行出来的当十钱进行严密地防备,但是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提防出现的私铸通宝钱?”
“眼下私铸通宝钱又赚不了钱,不会有人去做,所以朝廷查私钱也不会查通宝钱。”
“那就对了,胡衍他只知道我们在处州的那两三个小铜矿。却不知道麻逸那里,最后终于是出了好几座几百倍大的铜矿。原本这些铜料到了流求之后,一直都不敢大规模地铸钱。现在正好是通宝钱投放市场的最好机会。所以立刻去通知流求,全力开工加铸崇宁通宝!走江浙线提供给四海银行。蔡京不是想把他的当十钱兑给我们吗?他有多少,我们就兑给他多少通宝钱!”
“对啊!主公又不缺铜料。”秦虎转念一想,“可是,万一这蔡贼收了我们的通宝钱,再转铸他的当十钱,不就是白白赚走我们的钱吗?”
“你放心,要想玩钱,这个世道不会有玩得过我的。”秦刚拍了拍秦虎的肩膀道,“蔡京此贼的心里清楚,当十钱就是为了皇帝和他敛收财富的,所以值钱的只会是通宝钱,所以这些钱一旦兑到了手,是不可能转铸当十钱的,要么直接供皇帝与他们挥霍,要么就会收进库房里囤积。这样的话,市面上的通宝钱还会继续减少,然后就是越来越多的当十钱,以及民间开始盗铸的当十钱私钱,这样子的话,你想想,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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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虎听了,用心地想了想后便说:“那就是不会有人愿意用当十钱了呗!”
“这钱的发行有钱道,当初朝廷在四川缺铜,铸了铁钱,开始时也是每只一文。但是老百姓不傻啊,这铜贵铁贱,最后这铁钱只能是十只算一文。所以,不要多长时间,只要大家看明白了,这当十钱就当不了十钱,一定会慢慢地只能当六钱、当四钱、甚至当三钱。”
“啊!那不就走回来了吗?”
“这就是我一直说的大道!世间万事万物,都须遵循大道而行!”秦刚正色道,“我们明白大道的人,就应该担负更大的责任。这蔡京操持朝廷权柄,动用国家大权,以当十钱而敛天下之财,当十钱兑走的,将会是多少百姓家里辛苦得来的积蓄?将会是多少商贩努力赚回来点滴收益?我们只要能多兑一些,百姓就会少被盘剥一些。更何况,就像刚才所说的,当十最后当不了十,四海银行还可以通过各处钱庄,帮助兑现,到了后面,我们也就未必会吃多少亏!”
其实,作为穿越者,秦刚还知道一个非常重要的关键:虽然蔡京并不是历史上唯一利用铸大钱敛财之人,但他却自作聪明地在“当十钱”的发行中“看客下药”:陕西、河北、河东等五路感觉朝廷控制力最强,必须严格执行;到了淮南、荆湖等路就慢慢放松成当五钱;在两浙路遇上强势商人后就只能当三钱,相当于回到其实际价值。甚至蔡京为保护自己在老家的名誉,还不允许福建流通当十钱。
一是在历史上,无人会知晓这些后面的事,二是即使有人知道了,也难以在这些地方调动大量铜钱回本。可是秦刚是谁?他既已提前知晓,同时又不担心自己的运输能力。所以,他下令积极私铸的通宝钱,既能为他接下来在老百姓心目中谋取极高的声誉,又实际完全不会遭受到蔡京的掠夺式损失。只是这些道理,他也无须向秦虎说明了。
“属下受教!”秦虎想了想,又建议道,“主公,属下倒是觉得,既然那胡衍提过让处州的铜矿私铸当十钱的事,还是应该象征性地私铸一些,这样也能做个样子,给之后大批出去的通宝钱作个掩护。”
“嗯,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不错啊,虎子想得很周全。”秦刚由衷地赞道。
秦刚的指令迅速向京城与流求发去。
不过,要等到流求那里新铸的通宝钱出炉,还需要不短的时间。而就在这段时间里,几十亿文的折十钱由各地官府陆续投向市场,无数的百姓商贾,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开始遭受到这起空前规模的财富掠夺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