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丰乐坊。
这里不像兴隆坊那样显贵,座落的都是大周贵勋王公的老宅。
自金陵设立市舶司,成为江南海贸枢纽之地。
陪都中小官吏都借着海贸的便利,通过家人亲眷之手,纷纷通过海贸牟利致富。
丰乐坊在金陵城中位置适中,走上半盏茶功夫就是十里秦淮河。
不算金陵的荣盛居中之地,但也不算边陋冷僻之所。
适合身有资财,但又不想过于招摇的中小官吏,最理想的聚居之地。
坊中一座粉墙朱门的三进宅院,在诸多兴建的官吏宅邸之中,如同和光之中一颗尘埃,显得毫不起眼。
宅院中的书房中摆满书籍古玩,缭绕清逸古雅的气息。
书案之后,一位气度俨然的中年人,神态温煦从容,手中的天青釉前宋茶盅,在清晨的阳光中,闪动着幽冷清艳的光华。
他的身前站着位神态恭谨,垂手而立的青年人,中等身材,相貌普通,左手的小指还缺了半截。
“大人,贾琮自到金陵之后,与清音阁中那位周娘子相好,我按你的吩咐,在清音阁附近一直布有暗桩。
本来一直都没什么异样,可是昨日却发生一件怪事,和那位新来阁中的周娘子有关。”
中年人目光微微一亮,他知道自己这位下属,做事干练利落,慎思谨言,既然会宣之于口,此事必定有些来由。
那青年人继续说道:“那日贾琮和周娘子从外面返回阁中,身边还带了五六个小姑娘。
他们走到清音阁门口时,街面上一个贩卖鬓花胭脂的妇人,突然上前称呼周娘子为小姐。
那妇人还说自己是府上的厨娘,自从府上抄家之后,便再也没有小姐的消息。
但是那位周娘子当面予以否认,说那个妇人认错了人!”
那中年听了这话,手中天青釉茶盅微微一顿,便放在案几上,目光闪烁不定。
将刚才青年话中关键之处,在口中念叨几次:“小姐,府上的厨娘,……府上抄家之后!”
那青年人说道:“我们的人正好看到这一幕,也觉得有些古怪,就把事情上报给我。
我让人打听到那妇人的住处,因觉得事情蹊跷,也不好假手于人,怕走漏消息,便亲自去了那妇人家中。
花了一些银子,才把事情打听清楚,那妇人所说的被抄家的府邸,竟然是水监司千户邹怀义的邹府!
她说清音阁中那位周娘子,就是邹怀义的独生女邹敏儿!”
中年人一向举止和煦从容,可是听了这一消息,也惊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沉声问道:“和贾琮相好的乐伎,就是邹怀义的女儿!”
那青年人说道:“那个周姓乐伎是奉礼部令谕,留驻金陵清音阁,采买江南歌伎女戏。
她对外自称周娘子,周与邹是同音,这是在掩盖自己的身份。
我已和那妇人反复确认,她说自己在邹府做了九年厨娘,是看着邹敏儿长大的,绝对不会认错!
邹敏儿原是二门不出的官宦千金,自小长于内院,外人很少认识她的真容,如果不是遇上这位府上厨娘,其他人极难察觉她的身份。”
……
中年人脸色难看,目光变得阴沉犀利,说道:“当年贾琮破府拿人,逼得邹怀义当堂自尽。
邹敏儿和贾琮有弑父之仇,这两人怎么可能在一起,坊间传闻这两人关系暧昧,简直乱七八糟。
贾琮这么精明的人,不可能不知周娘子就是邹敏儿,这奸诈无耻的竖子,装作和她勾搭在一起,混淆视听,事出反常必有妖!”
青年人若有所思,说道:“当初邹家破灭,大人为何不将邹怀义妻女除掉,永绝后患,如今他女儿和贾琮搞在一起,只怕风险叵测。”
中年人叹道:“当年邹怀义也算难得的精干之才,牢牢掌控水监司水兵船只,勾连东瀛浪人,将外海的事做得滴水不漏。
所有从外海得来的洋货,都是经他之手,转运金陵,分派各地,再通过可靠的商贾倾销兑银。
他这样的人物,身上担了如此天大的干系,不会不给自己留下后手,必定会对外海洋货来往和分派倾销,留下暗档密账。
以此保护他自己屹立不败,避免有一天会被清除灭口,这种事其实大家都是心照不宣。
可是万万没想到,当年出了贾琮这样的角色,他的行动太过迅速诡异,悄无声息从扬州调来盐兵,猝不及防之下包围邹府拿人。
让我们可以做的应对之举,都毫无时间和机会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