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在这鹰塔前,他感觉自己看到了大汉最阴暗的一面,不…是王朝中最有悖人伦的一面!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谁呢?
“为什么?为什么女婴就要被遗弃?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刘协歇斯底里的怒吼…
老叟的语气却格外的平静,他淡淡的言出了一席话…
“因为税啊…”
“因为那繁重的人头税啊!”
“若是生下一个女儿,那便要多一双碗筷,多一份粮食,多一分赋税,可因为是女孩,无法下地干重活,太小的又卖不出去,十五岁若不嫁人,还要支付五倍的人头税,只能徒增家庭的负担!如今的百姓连…连自己都养不起?如何去养女儿?把她们送到这鹰塔,或许一家人还能活下去,可若是不这样,一家人都会被饿死!”
“否则,哪个父母能下得去手呢?”
霍…
听到这儿,刘协的眼眸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这就是大汉么?这是天子脚下的大汉么?
鹰塔…竟…竟有这么丧心病狂的塔存在于世上,可偏偏,这塔竟成为了女婴最后的体面与尊严!
“那…那这些女婴最后会怎样?”
刘雪连忙问道…
她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最后…最后…”老叟顿了一下。“若是有好心的老爷,或许会抱走一、两个女婴,养大为女奴,甚至做儿子的填房丫鬟,这已经算是这些女婴最好的归属,而更多的则是在这鹰塔中自生自灭。听,你们听…”
哇哇哇!
哇哇!
哇!
无数女婴的声音从窗口中传出,她们刚刚出生到这个世界,谁曾想就要再度离开!她们甚至都没有能力去抗争!
“咕咚…”
刘协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
而皇后伏寿与万年长公主刘雪亦是紧紧的咬住嘴唇。
这一刻,他们总算知道,为何…为何陆羽要让他们来这里,也只有这里,能看到“繁重人头税”下,大汉帝国最阴暗的一面!
“许多地方还没有鹰塔,那么…”老叟的声音还在继续。“在那一个个荒芜的田地里,甚至是闹事的垃圾堆里,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啼哭声时有传出,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听得人心都要揪到一起。”
“终于…她们还是哭不动了,只能安静的躺在塔中,躺在其它女孩儿的尸体上,躺在这繁重的赋税与劳役之下,最后…飘散在历史的尘埃里!”
“所以,这位老爷,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能行行好,就带走几个女婴,将她们抚养长大,哪怕是在你的府邸中做奴婢,做妾室,做填房丫鬟,也好过…好过她们尚未见识这个世界,就消亡于这大汉的黑暗之中!”
“老爷…老爷…”
说到最后,老叟情绪激动,他一把拽住了刘协的袖口,他多么希望,刘协是一个好心人哪!
而此时的刘协,他仰面朝天…
他想咆哮,可嘴巴张开,一句话卻無法脱口!
或许…此前,與豪门氏族站在对立面,他只是为了替父皇平反,为父皇证名!
可现在…当这一声声的啼哭,当这鹰塔无比真实的跃然于眼前,他…他觉得他必须为这世道做点什么了!
不为别的…
只是因为他…他这一刻还是天子!
大汉天子不能允许大汉帝国存在着如此阴暗的一面…
“老伯,老伯…”
刘协的语气几近沙哑…眼泪在他的眼眸中打着转儿,后槽牙则不断的“咯咯”作响,“咕咚”一声,他再度咽下一口口水。
“老伯,你…你速速打开這鹰塔,所有活着的女婴,我…我全要了!”
啊…
老叟都没有想到眼前的老爷竟是这般的“豪阔。”
“好…好…”
老叟连忙从怀中取出钥匙,打开石门…
而石门敞开的一刻,也不知道是因为新鲜的空气,还是阳光照入其中,原本沉寂了片刻的女婴的啼哭声再度响彻。
“哇哇哇…”
就像是…像是她们在对命运的抗争。
她们还太小了,不该有人去剥夺她们生的希望!
“陛下…”
看着一干侍卫去抱起一个个女婴,皇后伏寿也抱住一个,看着那幼小的女娃还再朝她眨眼睛,伏寿的眼眸中也满是泪痕。
她望向刘协。
“陛下…”
良久,她只能说出“陛下”这两个字!
“朕…朕…”
天子刘协挥出拳头重重的砸在胸脯上。“朕这皇帝当的不称职,朕昏庸!”
胸口剧烈的痛感,让刘协的面颊愈发的扭曲!
“朕总算懂了,缘何,缘何…陆子宇要让朕来这里。”
“这里没有废除‘人头税’的方法,也没有变法的妙计,却…却能磨砺出朕最坚实的心!”
“皇后…”
刘协的语气变得沉重。“今日,皇后与朕一道参加了一场陌生人的葬礼,这场葬礼,想必皇后会与朕一样,终生铭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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