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现在整个下邳城内,身份最高的是陈登、杨修两位,谁敢忤逆他们的意思呢?
“陈师傅,你…你…”
哪怕被押往东城门的路上,吕玲绮尤自朝陈登龇牙咧嘴。
她想痛骂“陈师傅”一顿,可…可她又骂不出口。
各为其主,这能怪陈师傅么?只能怪她…怪她太傻太天真,把身边的所有人都当成好人了。
踏踏…
脚步踩踏在水泊里,声音格外的清澈,待甲士们带走吕玲绮后,陈登仰面朝向虚空。
似乎,从获取吕布信任,到离间陈宫,到策反下邳城文武,他参与的整个行动全都成功了!
只是,唯有吕玲绮,让他心怀愧意啊!
吕玲绮是真的把他陈登当做师傅了!
可惜,可惜…
呼。
“大小姐,抱歉了!”陈登缓缓低下头,他的眼眸望向东城门的方向,“师傅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大小姐保重…”
一番话意味深长。
…
…
下邳城,牢狱。
这儿本就是潮湿、阴寒之地,兼之暴雨倾盆,此间显得更加的寒冷。
此时此刻,陈宫蜷缩着身子,背靠着牢狱的一角,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锁住一抹温度。
“陈先生,瞅瞅这个,上好的酒水。”
一名姓吴的押狱悄悄的端着一碟小菜,握着一壶烫酒,他打开了牢笼将酒水、小菜布满陈宫面前的石阶上。
一副谄媚的样子…
自古,都会有投机者!
就像是吴押狱这等卑微的身份。
若是放在平时,放在陈宫身居高位时,那是完全没有机会孝敬的,现在嘛,倒可以赌上一赌,赌赢了…保不齐,他也能跟着陈宫一道飞黄腾达!
“陈先生,怎么样,这酒怎么样?”
“酒是好酒。”缓缓饮了一小口,陈宫感觉浑身暖和了许多。“奉先不是说了,不让你们给我送酒食,你们偷偷的送来些食物已是违抗他的命令,怎生,今日又送酒了呢?”
这个…
吴押狱挠挠头。“陈先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如今咱们整个下邳城都暴动了,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暴动?”陈宫冷然道:“为何暴动?”
“还不是因为城外的曹司空挖通壕沟,打算引泗水倒灌咱们下邳城。”
吴押狱如实讲道:“说起来,人家曹司空也是仁至义尽了,还给了吕将军主动投诚的机会,若然不投诚,那大雨倾盆时就是洪水倒灌之日,所有下邳城军民将会变成水中鱼鳖,便是为此…”
呼…
听到这儿,陈宫倒吸一口凉气。
暴雨、泗水,倒灌?
这…
“你的意思是说,今日…今日暴雨,曹操将开闸放水,引泗水倒灌咱们下邳城?”
陈宫惊问道。
“是啊…”吴押狱连连点头。“要不然整个下邳城的军民都暴动了,大家联合起来,正冲往各城门,势要打开城门迎曹司空入城啊!否则,真的等到洪水倒灌,那咱们下邳百姓,岂不是要遭殃了!”
是啊…
陈宫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试想一下,谁家没有妻儿老小呢?面对洪水?精壮男子还能逃到高处,可一家老小的命如何保全呢?
暴动、哗变…看起来是意料之外,可细细一想,又是情理之中。
“呵…”
“呵呵呵…”
想明白这点,陈宫惨笑了起来。
吴押狱抬头好奇的问:“陈先生,笑什么?”
陈宫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失落的说道:“曹孟德啊曹孟德,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深挖壕沟之意也不在水淹下邳呀!呵呵…人心,又是人心,惶恐之心,投诚之心,曹孟德…不,不是曹孟德,这等计略不一直都是那隐麟的风格么?”
“呵呵呵,仅凭挖渠…就破了这下邳城的坚实城墙,兵不血刃…厉害呀,厉害呀…”
嘿…
吴押狱眼珠子一转,他虽然听不懂陈宫在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似乎不是曹司空厉害,而是隐麟厉害,那么问题来了?
隐麟难道在曹司空身边么?
吴押狱眼珠子直转,不明觉厉!
陈宫却还在仰天长叹。
“回天乏力了,纵是我也回天乏力了!”
“一城一郡的得失,战局的逆境,这些都不可怕,也都能翻转,可…人心散了,下邳城自然也就守不住了。”
“隐麟已经看透了吕布,看透了我陈宫,看透了这下邳城的人心所向,他这‘攻敌攻心’的计略,每一道都直插在下邳城的咽喉上。”
陈宫眼中满是绝望,声音也愈发的悲凉。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方才完完全全的看懂了隐麟的布局,从出征下邳到即将兵不血刃破城的布局,几乎可以预测到,今夜的下邳城头势必要变幻大王旗了!
“呵呵…呵呵呵…”
冷笑,苦笑,无奈的笑。
可…吴押狱却是眼珠子一定。“陈先生难道不觉得,下邳城破,对陈先生是个机会嘛?”
唔…机会?
陈宫眼眸一凝,当即反问道:“什么机会?”
吴押狱把脑袋凑到了陈宫的面前。“陈先生于曹司空有救命之恩,听闻曹司空昔日里对陈先生也是极尽礼遇,只要陈先生在曹司空面前服个软,那…那不是一下子就再度身居高位了?”
这…
陈宫微微一顿,话是这么说没错!
陈宫也能想到,凭着曹操的性子,对他陈宫…多半会摒弃前嫌,委以重任。
可实际上,陈宫过不了自己心头的那一关哪!
——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这一关,陈宫无论如何也过不去。
他可以辅佐一个庸主,可他决不能辅佐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曹操手刃吕伯奢一事,就发生在陈宫面前,尤自历历在目啊!
他与曹操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