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到了四月二十六,而程欢,也回到了京城。
御书房内,皇帝一身淡雅的明黄圆领袍,斜着坐在龙椅上,看起来精神有些不太振。他看了两眼手中的札子,眼睛眯了两下后,轻轻将手札的合上,往龙案上一搁,然后扶着额头,闭上眼沉思起来,看上去似乎有些累了。
一个内侍小太监走到门口,跪下禀报道:“启禀圣上,程督主回来了。”
有些疲倦的皇帝抬起头,眼神明亮了三分,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程欢回来了?宣吧。”
一身黑斓锦袍的程欢走入御书房内,衣袍一掀,大大方方跪下,口中说道:“微臣,叩见圣上!”
皇帝抬抬手:“平身吧。”
“谢圣上!”
程欢起身,肃然而立:“圣上,扬州之事臣已查清,据臣所查,唐桡徐经之死另有隐情!”说罢程欢自袖袍里拿出一本手札,郑重往前一递。
皇帝身边的齐宣抬眉看了一眼程欢,缓缓走下,接过程欢的手札,然后恭恭敬敬送到了皇帝龙案之上。
“另有隐情?”皇帝蹙了下眉头,缓缓打开那本札子看了起来。
皇帝看着看着,脸色先是从缓和,慢慢变成了愤怒,而后胸膛渐渐起伏,气息粗重了起来,看到最后,忽然双眼圆睁,脸上肌肉紧绷。
程欢上呈的折子足足写了数千字,精细到扬州事变参与的哪些人都做了哪些事,一人一注解,井井有条,写到了徐经听信唐桡之言秘密上青莲山却遭遇反杀,损失大半人员,唐桡害怕徐经泄密到朝廷,回到扬州后清理了徐经旧部,暗杀了徐经。
又写到了董昭为父报仇,秘密潜入扬州,躲进华卿府邸,在大明寺发现唐桡身份,最后十里长堤杀唐桡。
还写到秦异察觉出唐桡阴谋,暗中联络曹犴,以及让伊宁入扬州,除掉唐桡这个祸害。
最后才写到唐桡,长篇大论,字字珠玑,然后话锋一转,揭露唐桡“真实”身份,直指唐桡是东华会的人,并且将东华会两个犯人的“供词”一并呈上,坐实了唐桡的身份!
程欢是按每个人物去写的,每个人所做的事情写出来几乎都是九真一假,但杂糅在一起,便造成了一个“新”的真相。
“啪!”
皇帝将札子狠狠砸在龙案上,怒气隆隆。
程欢慌忙下跪,说道:“圣上请保重龙体!”
“东华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把手伸这么长,都伸到朕的衙门里来了?”皇帝大怒,怒骂出口。
程欢低头,默不作声,等着皇帝泻火。
“去年四月,扬州事变,扬州军司府统率五千州军的指挥使曲宥是东华会的人!今年春天,再次造成扬州大乱,外庭多人身死的罪魁祸首唐桡,居然也是东华会的人!而这个唐桡,京城大战之时居然就站在朕的身后……”皇帝愈发怒了,对着程欢喝道:“程欢,可还有别的?”
程欢当即答道:“启禀圣上,东华会不仅打入我朝廷内部窃取机密,残害我外庭高手,更是在江南江北遍地建东华庙,施放所谓的符水,敛民财,蛊惑民心……”
“这是要造反吗?”皇帝打断了程欢的话,怒吼出声。
程欢低头,不敢再言。
皇帝缓缓自龙案上起身,想起伊宁离京之前让邵春带的话:当心东华会……
皇帝眉头开始皱起,伊宁,她的判断一向都是对的,她所作所为也都是有理有据的,就算是她与董昭杀了唐桡,那也定然有她的理由。
唐桡居然是东华会的人!
这就说得通了,这就说得通了吗……皇帝直接被带进去了,于是乎,皇帝就这么忽略了那个杀人犯董昭……
程欢所呈的这本手札正是程欢与伊宁联手耍的心眼,扬州之事九真一假,真事真话说一半,假事则详尽至极!而后再将唐桡这个死人推到东华会的阵容里,做成了一个充满油的大肉包,让皇帝吃了个饱!
这么一来,便将朝廷与江湖的矛盾转移到了东华会头上,让东华会成为皇帝的出气筒。
“传旨,各府各州,各军司衙门全力捣毁所有东华庙,凡见东华会之人,格杀勿论!”皇帝咬牙道。
“是。”齐宣低头应道。
谁也不能撼动他的根基,他的朝廷,他,才是这天下之主!
程欢暗自松了一口气,这瞒天之计终于是成了。
“程爱卿,你先下去休息吧,有事朕会告知你的。”皇帝语气缓了很多。
程欢当即叩拜跪安,缓缓离去……
皇帝再次坐了下来,低头沉思,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齐宣道:“于凤还没回来吗?”
齐宣答道:“未曾。”
皇帝缓过的气再次提了起来:“下诏,召扬州知府华卿,漕军主帅曹豻,回京述职!”
齐宣心一提,脸色不变:“是。”
皇帝的疑心病让齐宣生出一丝寒意。
一口气松完的程欢显得轻松不少,迈着稳健的步伐出了宫,走向了枢机院,他抬头望着天,这京城艳阳高照,温暖和煦,阳光照在他那原本绷紧的脸上,让他生出一丝暖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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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闲园里边,正在后院练功的小兰,练着练着,一只鸽子忽然扑腾到了兵器架上,她看见那鸽子,心中一喜,立马丢下手中武器,朝鸽子跑了过去。
她欣喜的抓起鸽子,鸽子毫不意外的在她袖袍上拉了泡屎,她轻骂了一句,取下鸽子腿上的信筒后,转身将鸽子塞进了鸽子笼里!
“早晚炖了你!”
她再度骂了一句,可怜的鸽子咕咕了两声抗议了起来,她轻哼一声,这才打开信筒,取出里边的信笺,看了两眼后,明亮的眼睛里闪过震惊之色,瞳孔微微一缩,原本轻快的表情为之一肃……
她赶忙卷起信笺,跑去换衣服了,她得出门一趟!
“爹,我出去一趟,你喂下那拉屎的臭鸽子!”
小兰换完衣服朝院里正在忙碌的徐治喊了一声,便一溜烟跑了。
徐治直摇头:“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