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劲的风裹挟着衰败的晦暗,如同一颗枯寂的心,在这一刻,一齐涌进这片小小世界中。
对此,等待许久的福生只是慢慢睁开了眼。
火种不复先前的躁动,比起福生来,倒是显得更为沉寂,或许它在燃尽了数多人生命的同时,也即将燃尽自己的。
深吸了口气复又缓缓吐出,碧幽幽的冷光从四面八方渗出,不时还能听到一声声青铜颤鸣,这件礼器,寂寞了太多岁月,如今偶有人访问,便不自觉的想要诉说起发生在它身上的那些事故。
“你自愿与我进来这里,若是有话要说,便趁早。”福生说着,目光从始至终也没从那颗火种上挪开哪怕一分一毫。
很难想象,一团火飘在你的面前并开口说话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那黑色的火种沉吟了片刻,而后用一种并不熟练的发声方式,他道“你们给过我名字,叫混元阴火。”
那声音似烧柴的发出的噼里啪啦般的碎响,可让人奇怪的是竟然能模拟出人发音时的那种奇怪韵律。
当然,这般天生地长的灵物有灵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既然如此,这东西不去想着如何安生,反而做起这般为恶的勾当,属实是有些天理难容。
福生便开口问道“你既已有了灵智,为何又要做此间事?”
那混元阴火又道“不是我要做,是旁人要我做。”
福生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但随即那阴火解释道“我不能单独存在,需要身体。”
“你与神皇派有何瓜葛?如今为何要害我兄弟?”福生调整着神意。周围的寒光一凛,一道明晃晃的光在那黑火身前迸发开来,此刻似神明般的福生手指轻扣一个剑诀,而这方寸天地间杀意已然攀至顶点。
只消他轻轻一动指头,不到片刻,便有无数把锋利的剑刃将要此方世界崩碎,福生会受重创而被牵引至此的阴火则可能会死。
那混元阴火忙道“不要杀我,你的朋友没有死。”
“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福生怒从心起,只眨眼,便看见他出现在那黑火面前,手指虚按,做那出剑的动作。
也随着他这一手,混元阴火被一分为二,同时间,凛冽的风将两团羸羸弱火牢牢钉在原地,其身上的火苗顿时弱了不少,世界摇晃。
“他没有死”混元阴火复又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原本,我被困于一颗天珠之内,是神皇派的道士将我强行分离,这才有了自主意识。而早先被人盗走后我一直被胁迫附身于一位邪修体内,后来重回神皇派不料那邪修被发现,这时你朋友来将他击杀我只得附于他身,但他体内着实古怪,我被激起邪性,后来又出现一条蛟龙抢走了他的生魂。你朋友他不是人,没有肉身也能活。”
随着那混元阴火略带疯狂和混乱的描述,福生渐渐熄灭了心中怒意,他开始安静的思考。
方知有来找他一是因为大鲤突然遁走,二则是他算到一盂有难。而大鲤向来待在一盂身边,彼此间肯定是建立了很深的联系。
至于大鲤能不能拖拽出一盂的生魂,这一点只有在找到大鲤后才能知晓。而一盂身体里的那点残魂却是货真价实的,混元阴火没理由不烧干净。
抓着这点漏洞,福生出口问道“那一盂体内被你烧掉只剩部分的残魂是什么?”
关于人名,混元阴火自然是分不太清,而他之所以能把握住和福生谈判的资格,则要归功于他能看见更本质的东西,也就是情感。
“那是三个灵魂,一个神,一个妖,一个魔,融在一起,很难消融。”
这句话的信息量就非常的大了,福生问道“什么意思?”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突的发现自己周身上聚集起的能量越发的强大,似乎外界在源源不断给他灌输力量。而眼前的黑火在风云变幻中开始像大海里的一叶小舟变得摇摇欲坠。
福生还来不及控制,便感觉那力量不受控制的自发去排除那阴火。
“救我!”混元阴火开口呼救,福生还来不及动作,一道威吓声响起,黑色的火苗噗的一下彻底熄灭。
四周的空间不断涨大,而福生身上聚集的力量还在蓬勃中爆发,很快,他感觉到额上的灵窍开始急剧收束,仿若风卷残云般吸纳着周围的无数气流。
“道友!”随着上空一道声响,福生这才从惊骇中恢复思考。
想必是外面为我助阵,只可惜他们没算到我并非是和这晦物死斗,奈何没听完它说什么。
犹自懊恼的福生整理了下心神,他收纳起心意,随着他一吸一呼间,周遭镜像的空间突的变淡,而意识飞速的回到阳间,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道友可还好!”司正南率先开口道,福生眉眼睁开之际,这位便攥紧了手中符箓,想着若是福生身上流露出一丝邪性,便毫不犹豫的给他贴一张镇符。
稍微有些恍惚的福生,只是短暂顿了下,他道“混元阴火已灭,各位尽可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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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确实鼓舞了周围不少人,李一灵走了上来,匆忙间只恢复了三四成灵力的他上来先手一步就要扣住福生的手腕。
而他这个动作,落在福生眼中却是极慢,而理所当然被福生轻声绕开。
李一灵眼神毒辣,看出这小子境界恐怕又攀升了一步,当即开口道“先让我检查一下。”
福生只眼神和他对视,而后伸出手去,李一灵当即出手摁住,在用神识扫过,对方体内并无异常之后,这才松手。
一旁的霍一齐在看见福生和李一灵的交手,眉头轻轻皱起,但他未多说什么,只是目送福生告退的身影。
南坡上,一队神皇派弟子刚赶到,便看见一地的尸体。
这里离着小柱峰仅隔着五里远,标志物则是一颗挂在崖壁上的巨大古树,所以又被称做转五里古松崖。
“来晚了一步。”一位青衣弟子颓然的往后退了退,身旁有那眼眶泛红的青年道士死死咬住嘴唇,他语气中满是不甘的愤恨“这帮畜牲,我要替长志他们报仇!”
也是说话的功夫,身旁的古树下突的跳上来一个黑衣男子。
他腰间系着的葫芦口是开着的,而就在众人刚把目光转向那面色古朴的男人时,突然两道阴风吹过。
一个两个道士纷纷落地,他们的尸体似被野兽扑倒,身上被撕扯出一道深而重的大口子。
而就在众人慌乱之际,那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男人,突的念出了一个字。
“惊!”而就在他念出这个字的同时,那两团阴物好似猛然间涨大的水幕,化作一张大网,将所有人笼罩其中,而后这大网回缩,刷刷两声,化作虚影回到了男人葫芦里。
“玄门的人在哪?”男人站在一位道士的身后。
他的手掌捏在那道士的脖子上,三根手指已经深深嵌进道士的皮肉下,仿佛下一刻就要直接捏碎他的骨头。
而那被掐住后脖的道士,浑身颤抖着,他眼睛一直往后翻,脸色涨的通红,手里拿着的剑还未来的及出鞘,他用吐字不清的嘴说道“雷法…”
还未等他念完,男人咔的一声,手将其脖颈捏断。
道士啪的倒在地上,嘴巴里还不停的冒出血泡,可气息已然十分微弱。
又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男人有些伤脑筋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随即,他将身子隐没在了林中的阴影里,如同一个幽灵。
…
落地如疾风的辽东汉子大步流星般走在山道上。
过往道士纷纷侧目望向这个身材魁梧的不像话的老人,当然,也只是略做感慨。
天下奇人异事数不胜数,况且是在这道家首善的神皇派内。而跟在那白发老人身后的中年儒士则要气态潇洒的多。
“西南九十五”本名宋明理的儒生右手上一直端着块巴掌大小的罗盘,上面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一圈圈文字,光是看一眼都让人有些头皮发麻。
随着他出声,那满头白发的壮硕老人调整了下行进方向。
这位老人从先前能出现在神皇派掌教身侧,而其身份又是作为玄门中出席的贵客,身份不可为不尊贵。当然,更鲜为人知的则是他还是玄门中为数不多能真正修成的十神之一,其名曰正官。
山道一转眼便到了尽头,而在那转角处,有两条下山的路。
白发老人略微停住了身子,他身后的宋明理也止住,并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老人苍劲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四周,他道“你们且去帮助神皇派的人,这剩下一段路不用你们跟着。”
随着他这一声,身后跟着的一众徒孙纷纷领命四散。
宋明理扫了眼左边的山道,他说“咱们一人一路?”
老人摇了摇头,他迈步往左边,语气满是傲慢道“你猜,他们的目标是你还是我?”
对于老人的这句讥讽,宋明理不着一字,他跟在老人身后,貌似爷孙俩的二人缓步迈入前方的密林中。
步行不远,路两旁的艾草戚戚,似被风霜雨打过的,蔫巴成一排。
宋明理一眼扫过,他默不作声的拨了拨手中罗盘,而其上不停的打旋,似乎受到了强烈的干扰。
老人笑道“都到地方了,还摆弄他做甚。”
宋明理收回手中罗盘,他环视一圈,脸上没什么太大表情的说“天枢直日。”
老人四下望了望,而后抬头笑骂了句“什么狗屁护山大阵,苍蝇蚊子都防不住。”
对于老人的骂声,宋明理置之不理,他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依次在周围几个点弹出去,口中念道“乙奇同九地、芮星临休门。”
说着手指向上一划,一道黄符从袖口飞出,而后突的看见那铜板飞出的位置杀出一个个孩童大小的小兵。
那小兵衣冠工整,手上用的身上披的无不是金银之器,其中灵光宝气乍现。
宋明理黄符飞出,一道火焰凶兽腾空跃起,直扑向小兵们。
老人出声打断道“且慢。”
宋明理闻言,操纵着火兽收手,只是余威仍是将前排那些个小兵扫的往后一个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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